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抗旨不遵便也罢了,竟然还直接说不愿意?
裴玄陵怎么敢?!
即便他是画仙,可到底也是大雍百姓,是皇帝的?子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却要抗旨不遵,违背皇命?是真以为皇帝不?敢杀他吗?!
就连宣旨的高?公公都被惊住,随后板着脸冷冷道:“裴公子,陛下赐婚,乃是君恩,您若是抗旨不遵,想必这雨露君恩,怕是要变成雷霆之怒,你?可承担得起?你?背后的裴家安家可承担得起?”
公主压下心头的震怒,但?笑容已经装不?出来,“裴公子,父皇赐婚也是因为疼爱本宫,父皇乃本宫君父,本宫抗旨便是不忠不?孝,想必裴公子也不?愿意落得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名声?”
他竟然敢……他竟然敢?!
裴玄陵,竟然敢嫌弃她堂堂大雍公主?!
无论父皇为什么会在这时候下旨,公主都会好好配合,可裴玄陵竟然当众拒绝?!这不?仅是在打皇帝的?脸。也是在打她的脸!
公主心中难以咽下这口气,眼中的?怒火几乎毫不?掩饰,她再纡尊降贵,那也是尊,也是贵。
他裴玄陵算什么?会画几幅画便认为自己了不?得,天下难寻?
是,他是天下绝无仅有又如何?市面上已经有他的?画,未来他还能不能画得出来还不?好说,就这,就这一个瞎子,他哪里来的底气?拒绝他跟她这位尊贵公主的?婚事?!
裴家夫妻也慌了,抗旨不遵,可是要杀头的,要知道皇帝早就看他们世家不顺眼,若是裴玄陵在这时抗旨不遵,岂不?是白白送给皇帝一个诛九族的罪名?
裴夫人顾不?上今日的丢脸,也根本不想晕了,她向前几步,苦苦哀求,“无双,这可是圣旨,你?怎能拒绝?公主才貌双全,品行端正,嫁给你?为妻乃是你的?福气,母亲求你?,快接旨吧!”
裴家主也再不?能端着,事关裴家生死存亡,他再端着裴家就没了。
他连忙向公主和?高?公公赔礼道歉,“公主殿下,高?公公,我儿也是醉了,一时糊涂,小民代替他接下圣旨,并即可着人安排婚事。”
言辞中并未询问裴玄陵一句。
安家也坐不?住,他们攀咬撕扯裴家和公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保住性命?可现在这刚见面的亲生儿子就要带着他们全家一起去死了,若他们还坐得住,便也不?是那被人一句话给吓破胆的?人了。
“我儿,玄陵,爹娘如今瞧着,公主也挺好的?,她貌美如花,还心地善良,刚才的?一切恐怕也是误会,公主又没见过我们,不?像是会派人暗杀我们的人,她定是被冤枉的?,你?可千万莫要因为这点小事而误会于她,这圣旨……你就接了吧,你?看你?弟弟都被吓到了。”
说罢,安老爷还拍了自己庶出小儿子一巴掌,几岁大的孩子当即就开始嚎啕大哭,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他们一个个说得情真意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真的?是一家人,自以为自己的?行为正常无比,然而落在围观众人眼中,十分荒诞。
仅仅一道圣旨,一道赐婚的?圣旨,便令仇人结盟,亲人反目,贵人变脸。
而当事人裴玄陵,至今仅仅说了一句话,一句不愿意接旨的话。
可笑,太可笑了。
安明烨站在人群中,忍不?住往后踉跄退了两步,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和嘲讽。
忽然间,他想起了曾经裴玄陵意味深长的话,当时觉得莫名其妙,如今再想起来,竟是一切有迹可循。
原来,一直以来,愚蠢的都是他,愚蠢的只有他。
曾经被他怨在心上的?裴玄陵,竟是唯一提醒他的?一个人,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安家是豺狼,裴家乃虎豹,前有狼后有虎,而他所求的?父母亲情,从未存在过……
在这些人眼中,人只分为四种?,有用的,没用的,尊贵的,低贱的?。
曾经的?他是没用且低贱的?,现在的他是有点用却低贱的。
安明烨情绪激动,胸口起伏不定,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一条濒死的鱼,渴望在这无法呼吸的空间中吸取一点救命的空气。
酸涩发红的眼眶死死看着围着裴玄陵的一群人,他既为裴玄陵感到同情,又为他感到敬佩。
自己是个蠢货,可裴玄陵不是。
他不?仅不?是,还瞒过所有人的眼皮,策划了今日这一场好戏。
这戏是给所有人看的?,自己不?过是其中之一,顺带的?那个,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裴玄陵确实让他看清了真相,唤醒了他。
自己非但?怨不得对方,还要心存感激。
安明烨笑了。
他心中长叹一声,安明烨,你?真蠢啊。
此时此刻,在场众人都将目光放在那个胆敢抗旨不遵的人身上,而当事人却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些目光。
他目不能视,不?用看所有人的表情和?目光,泰然自若,哪怕被说到诛九族也没有半点畏惧,甚至还笑了。
此时听他们说完,池意才开口道:“诸位,都说完了吗?”
“现在,该我说了。”
他转身面向裴家,双眼缚着白绫,裴家众人却仿佛被他的?视线扫射,冷如寒芒。
“父亲,母亲,你?们养育我十数年不?假,养恩大于生恩,我也理应孝顺奉养你们,自三年前起,世人皆知裴家出了位画仙,却不知这位画仙在裴家却过着节衣缩食,只为攒钱买纸笔画墨,三天两头跪祠堂挨家法,只为保住那些心爱的画作的?日子。”
“你?们自诩身份高?贵,不?愿与我撕破脸,只想强力镇压,令我屈服,可最终,你?们从未赢过。”
池意淡淡说着,仿佛根本没察觉到当自己说到“保住那些心爱的画作”时,众人投向裴家人的狠厉目光。
就是这些鼠目寸光的?蠢货,才让画仙的?画竟然那般少!
当然,他本就眼瞎,理应看不?见。
“不?想我一朝翻身,成为画仙,声名远播,而你?们也在顷刻之间转变态度,从抵制到支持,仅仅隔了不?到一日。”
“我想这定不?会是因为你们想通了,愿意成全于我,而是因为那些求画之人所付出的利益吧?”
“你?们有算过,你?们弃之如敝履的画,为你们带来了多?少利益吗?”池意淡声问。
裴家人面面相觑,他们当然没算过,算这个有什么用。
池意缓缓一笑,“我把你?们算了,那些东西加起来,足够抵得过十数个裴家不?止。”
众人震惊!
要知道,裴家可是名门望族,一个裴家便不?得了,十数个?
哪怕是再不?缺钱财的?人,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中充满了贪婪和?嫉恨。
有裴玄陵这话,今日之后,裴家就算不?死,也得残。
“我想,那些东西理应能偿还我在裴家所得到的一切,是吗?”池意声音大了一些,这不?是问裴家的,而是问所有人的。
无数人齐齐喊道:“是!”
池意笑了,“很好,看来我不?欠裴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