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夜空中星光晦暗,只有老旧路灯昏黄的灯光照在青石板上,照着过往行人,也将本就狭长的灰色拉杆箱拉成连续的破折号。
这是条商业街,寒冬已至,很多店都早早地打了烊。远处还有美食一条龙的硕大led屏,只是因无人修缮而没有亮起。路面上来往车辆不多,偶尔经过时的近光灯也十分柔和,没有鸣笛,车轮与柏油路面摩擦,发出微小的砂砾声。
乔衣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静谧祥和,半天前还在胸膛里作乱的心脏声都变得沉稳有规律,太阳穴上那阵疯狂的疼痛也平缓了不少。
她深深地呼出陌生城市的空气,将一人多高的拉杆箱拉平放好。
站在一家还开着的奶茶店附近,借着奶香和暖气活动好已经冻僵的手脚,乔衣将稍显凌乱的黑色发梢拨得平整无比,才从浅咖色呢大衣口袋里掏出早已静了音的手机。
未接来电76条,且还在震动。
乔衣抿着唇按下了接听键。
“小兔崽子终于接电话了!!你知不知道爸妈都快急疯了?!??”
听到乔言商的怒吼,少女垂眼沉默片刻,肩膀无法克制地微微颤抖。
那两个人永远不主动联系她,一切事宜由乔言商代劳,他们的情绪和反应也都是乔言商说了算。她甚至极少见到他们,也无从得知那两个人的真实想法,只知道这回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无法再忍受下去。
她留下一纸书信离开家,关掉了手机定位,扔掉身份证,不让他们找到她,就像叛逆期姗姗来迟,让家人着急,只为逃离这一切。
浅色的薄唇抿起,牙齿几乎将下唇咬出一道印痕,她忽而笑了:“爸妈着急的究竟是我离家出走,还是找不到人嫁给翟家老大?”
“小衣,听哥一句劝,感情是可以培养的,翟成鸿人品一流,你见到他会喜欢——”
“那你自己嫁给他好了!”乔衣迅速地打断了他,“就像信里讲的,我会定期往你微信打钱报平安,不要来找我。”
“等等——”
乔衣面无表情地拉黑了乔言商的手机号,一秒耷拉下嘴角,心脏的跳动又变得不那么规则,像要蹦出胸口。
置身于谎言之中,被骗穿上陌生的衣服,与陌生的男人订婚。
如果不是溜得早,她现在百分之百在现场被摄影师拍摄可以作为证据的照片,穿着那身据说是父母亲自挑选的粉色晚礼服。
她从未和这个传说中的未婚夫见过面,刚建立起来的印象还是半天前在车站看过的巫市早报,商界奇才,英俊多金的钻石王老五,年轻女性的梦中情人。
真是疯了。
乔衣深知自己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企业联姻这样荒诞不经的事更是踩在她的心弦上跳舞,回想起来都觉得可笑又可悲。
她垂下睫毛,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形状特别的拉杆箱,这是她除了手机外唯一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在家人压迫下逐渐熟悉的事物,到头来却离不开它,也不得不依靠它。
乔衣打开拉杆箱拉链,才露出黑色带白的边角,就有什么东西斜飞过来,落在了她的肩上。
“!”
乔衣被吓了一跳,肩部突如其来的触感打断了她检查东西是否完好。她光速把外箱拉链拉了回去,摸了摸衣袖,转身看到在地上蹦跶两圈的小弹珠。
三个发色各异的小年轻站在乔衣身旁,也被她的突然转身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人手上还有几颗球,看上去像是刚从游戏厅出来。
虽然才九点多,但冬夜里天黑得快,对方站在奶茶店门口的逆光处,乔衣连他们的表情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三颗漂过之后颜色浅得几乎在夜色中发光的毛,交头接耳地发出嬉笑。
黄色,粉色和……蓝色。
乔衣恍然,她被杀马特小年轻拿弹珠打了肩膀。
她紧张了起来,开始感到后悔。
她应该找家灯火通明的店坐下,再问问附近有没有旅馆,而不是如久违的假期般,漫无目的地在商业街上闲逛,吹着冷风,接哥哥的劝降电话,然后近距离接触不良小青年。
乔衣将右手伸入了衣兜,摸到了防狼警报器,这个淘宝上九块九包邮的小玩意儿声音尖而响,给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假装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社会人开了口:“做什么。”
乔衣的眼尾有些上挑,眉眼之间有种冷淡凛冽的气场,冷眼看人时总被人说显得傲慢,即使笑起来也不像有少年人的朝气。
她肤色白皙,眉目秀丽,脸上没有一丝瑕疵,乌黑柔顺的长发被精心打理过。与之相对的是沉着冷淡的声线,表情似笑非笑,淡漠疏离,看起来十分高不可攀。
蓝毛的少年眼睛一亮:“哇塞,高岭之花!”
跟蓝毛勾肩搭背的黄毛发自内心地夸赞:“小姐姐你好漂亮!”
蓝毛一巴掌拨开他:“蛋黄你这个乱扔弹珠的还敢搭讪,滚滚滚!”他双手合十道,“小姐姐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旁边这个傻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