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了之后,原本就处境不怎么样的原主自是人人可欺,最后饱受磋磨,死在江家。
不过裴凉却没有把裴老太太的话当回事,而是直言道:“祖母,这个时候互相迁怒毫无意义。”
“再者如若不是父兄急色,连审问韩未流这种等重要的事都可以放一边,先图那一时快活,又怎会有此一劫?”
“色字头上一把刀,他们栽在这上面,祖母平日里的纵容也脱不了干系吧?”
裴老太太哪里听得这个?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气死,她阴狠的瞪着裴凉:“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裴凉脸上做投降状,一副你又要说,又输不起的无奈表情,把老太太气得想吐血。
裴凉趁此机会突然道:“祖母,韩家的宝贝在哪儿?”
裴老太太没料到话题突然转到这里,眼睛下意识的往一个方向一瞟,接着警惕的盯着裴凉:“你想干什么?”
她冷笑:“你无才无智,功夫也不济,难道还想把那些东西攥手里不成?”
裴凉耸了耸肩:“拢共三样东西,武功秘籍,藏宝地图,还有三样暗器神兵。”
“其中秘籍和藏宝图可复制,三样兵器正好一家一样,这也是当初您和爹只拉了两家入伙的原因,多了分不过来。”
“但除了兵器,现在秘籍和藏宝图都是和时间赛跑的筹码,父亲兄长已经不在,裴家如果不尽快培养出优秀的掌舵人,莫说四门八派之中沦为末流,甚至可能跌出此列。单是江家和曹家,您真有把握平衡两家,让他们不趁火打劫吗?”
毕竟好处分两份还是比三份多的。
果然裴老太太脸色阴沉,显然心里也有这顾虑。
但她不耐跟裴凉详谈,便挥挥手撵了她出去:“你先回去吧,这些事不用你一个女子操心。”
裴凉也不说什么,起身便出了去,她身后裴老太太的眼神,很是耐人寻味。
一出了裴老太太的房门,裴凉看到一个丫鬟在院子里扫地,地面扫得还算干净,但经过丫鬟的时候,裴凉从对方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再一看,对方的身形确实有些僵硬,仿佛忍耐着什么痛苦一样。见裴凉看过来,脸上忙露出惊慌敬畏的神色。
声音结巴道:“大,大小姐!”
裴凉勾了勾唇角,从坏了掏出一瓶药,直接扔进了对方怀里,没有说话便离开了。
斩月门的人手大部分都去追拿韩未流他们了,留下来看家护院的实在不剩多少,山庄的丫鬟下人,因为后宅那边乱成一团,现在也忙得脚不沾地。
便是老太太这边,除了大丫鬟们来去匆匆煎药伺候的身影,也没有多少人。
这个时候在院里悠闲的扫地?
裴凉离开后,那丫鬟捏着手里的药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意识自己已经被识破。
不过好在现在斩月山庄人少,大部分人六神无主,倒也没有暴露。
只是丫鬟还是收起了扫把,离开了院子,不知又去了何处。
*
裴凉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吃了个晚饭后便吩咐丫鬟自己去睡下。
等天黑之后,却带了点什么东□□自出了门。
她一路避开巡夜的人,来到斩月山庄偌大的后山。
这座山如果纯用脚力,就是一天一夜也走不完。饶是裴凉现在的身体是习武之人,又使了轻功,也耗费了快半个时辰才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个洞口逼仄的山洞,山洞口没有蜘蛛网,显然有人近期出入。
山洞不大,一丝光亮不透,裴凉只得拿出自制的火把,倒是好弄,房间里的灯油浸泡过的布带出来,路上随便捡一块枯木一裹便成。
使用的时候火折子一点,整个山洞便亮堂起来。
洞内有张石床上坐着一人,一身衣服污秽破烂也不知道多久没换了,头发胡子稻草一样毛躁杂乱。
他盘腿坐着,显然早知道有人闯入,裴凉的火把一亮,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就在光线下显眼无比。
对方原本还一脸警惕,但一看裴凉的脸,便激动的从石床上跳了下来――
“女儿,我的女儿。你来找爹了?”
说着一双黑黢黢的手放裴凉脸上揉搓,裴凉脸上顿时多了几个黑手印,看着还挺滑稽。
可没过多久,对方便脸色一变:“不对,你不是我女儿,我女儿没这么大。”
“我女儿在哪儿?谁偷了我女儿?”说着整个人散发出浓烈的杀意,整个人精神都不对。
这就是裴凉之所以敢一来就宰了裴家父子的原因了。
虽然他们本来也活不了多久,原著死亡原因就跟她诬陷夏云纱的借口差不多。
不过如果不是有这个人在,裴凉会在干掉裴家父子之后转身跑路,隐姓埋名重新积攒资本。
而不是继续留在这里,等待接下来当家人死后,各方投来的蚕食目光。
裴凉见对方发疯,充满攻击性,并不惊慌,反倒淡定的掏出一叠纸和一根碳笔。
盘腿往石床上一坐,便道:“来带你看女儿。”
或许裴凉的长相里面有几分昔日女儿的影子,对方即便发疯也没有伤到裴凉,听她这么说,有些迟疑的停了下来――
“看,看女儿?”
“嗯!我堂姐,我跟她长得像,肯定有联系的。”
对方在这点也是好忽悠,又看了眼裴凉的脸,眼睛里放光:“是了是了,你跟她长得像,必定好唤她的,你跟我一起唤她回来。”
裴凉点头:“先说脸型,可是这样?”
裴凉按照原主幼时的印象勾勒出一个八九岁小女孩儿的轮廓。
那人就着明亮的火光看向裴凉的画纸,越看眼睛里的光越亮。
因为原主记忆实在久远,他还一旁帮着修正:“眼睛再大点,这里有颗痣,鼻头圆圆的,对对对,闹别扭的时候就喜欢这么瘪着嘴。”
那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儿,也是眼前原斩月门掌门,也就是原主大伯的女儿。
八岁的时候仇家上门寻仇,趁着裴大伯不在山庄之际,掳走他女儿,一路被追赶至这边山崖,眼看逃生无望,便杀害幼女后自己跳了崖。
裴大伯回来之后,面对的便是女儿冰冷的尸体,还有又有了身孕的妻子承受不住打击,动了胎气早产一尸两命的局面。
裴大伯当时就疯了,不能接受妻女因自己而亡的事实,从那之后便留在这边,疯疯癫癫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成天唤女儿的魂儿回来看他。
只不过接收了原主记忆的裴凉清楚,那所谓的仇家,压根就不是裴大伯招惹下的债。
二人不过是行走江湖之时,偶有冲突罢了,互相厌恶,却也没有深仇大恨。
实际是原主她爹,裴掌门,利用兄弟俩差不多的身形功法,潜入人家家里杀害人独子,栽赃到裴大伯身上。
裴大伯非裴老太太亲生,乃是上一任老门主与原配所出的长子,性子沉稳,天资优越,江湖中罕有敌手,理所当然的斩月门下代掌舵人。
但裴掌门和裴少掌门能是这种无恶不作的伪君子德行,与裴老太太一脉相承的教养离不开。
裴大伯自身没有破绽,但有了妻女之后,可就不同了。那本就是针对他设计的一场阴谋。
裴老太太多年隐而不发,却一击必中,对裴大伯的性格弱点何其了解?
女儿死后裴大伯便对斩月门毫不关心,甚至整个斩月门破败覆灭,也从未下过山。
他的名号只在江湖人谈到斩月门的时候,唏嘘中偶尔出现,主要还是裴凉从原主那没有侧重的记忆里扒出来的。
一副素描画完,裴凉再用自己带出来的胭脂香粉等物上了色。
这种仿真人像画在现代很常见,但对于古代却是从未出现过的画法技巧。
原本碳笔画出来后已经够像了,再稍微着色,简直就像人在照镜子一般。
不对,镜子里都没有这么清晰。
裴大伯颤抖着手拿过画纸,眼泪滴了下来,却飞快的被他接住,以免污了那画。
先伸手触摸,却惊觉自己手太脏了,那如获珍宝却不知所措的样子让人心酸。
裴凉道:“大伯,跟我下山。我教你怎么随时见到女儿。”
裴大伯抬眼看了她半晌,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最后冲她挥了挥手,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示意她离开。
裴凉并不纠缠,只默默的下了山。
她回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寅时了。睡得晚自然早上就没醒来。
等快到中午的时候,却是被外面一阵吵嚷的声音吵醒的。
裴凉起身,还没下床,就有个穿着富贵,但有些风尘仆仆的妇人走了进来。
对方一看裴凉还在床上,就尖着嗓子笑开了:“哟,这都日上三竿了,大小姐还没起床?”
“都要出阁的人了,娘家惯着你,婆家可不会惯着你。早跟老太太说了,丧母长女更得严厉教养,她老人家从不上心,养得你这般散漫不庄重的德行。”
“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父兄尸骨未寒,还有心思睡懒觉?”
接着一个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走了进来,看着裴凉的屋子一脸兴奋:“娘,我的东西放哪儿啊?”
妇人指了指:“先堆床上吧,你姐的柜子腾出来就放进去。”
那少女迫不及待,使唤周围的丫鬟仆妇道:“那你们快帮我姐收拾,她反正不日就要嫁人了,早两天腾出来不打紧的。”
来人是与裴掌门一母同胞的裴三老爷的妻女,裴掌门跟裴大伯可不同,哪怕是亲弟弟也没让住在斩月山庄。
自己接过掌门之位后,就给了笔钱打发亲弟弟一家下了山,平日里固定开销养着。
裴掌门虽则是恶贯满盈的伪君子,但执掌斩月山庄十来年,便是不能与裴大伯相比,功夫能耐却也不算差。
而裴三叔就是个十足的草包了,但即便是草包,对于裴老太太来说也是亲儿子。
裴掌门膝下还有几个庶子,虽年幼,但也不是没有天资不错的,按理说自然择优培养,以图日后重振门楣。
可裴老太太玩弄心计倒是擅长,眼里却从来都盯着自己手里的权利。
孙子,尤其还是以前没有亲近过的庶出孙子,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人家有自己的生母,便是她心狠手辣除掉生母将人把控在掌中。
可人家现在已经记事,人总会长大,现在结下深仇,日后总是她还有她的子嗣可怜。
于是裴三叔的妻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很好解释了。也是为什么两人在她屋子里放肆,周围仆人不敢言语的原因。
看来一早上斩月山庄的人都知道,这地方要换主人了
裴凉都快被这老太太的操作逗笑了,起身穿好衣服便伸手一边一个抓住母女俩的头发,拎鸡子似的将两人扔了出来。
母女俩尖声大喊,让人过来帮忙。
却被裴凉直接拎出院子一把扔在了假山尖尖上挂着。
原主功夫不算顶好,但在同辈年轻女侠中,还是有些名号的,裴三叔一家那根本就跟普通练点拳脚的富户没什么区别。
裴凉扔了二人出院子后,甚至回去洗漱了一番,这才出来对众人道:“看好我的院子,我去老太太那里一趟。”
周围这才想明白,即便裴家易主,大小姐马上要嫁去江家,这会儿裴家没了掌舵人,也是需要仰仗的存在。
裴三一家果真是眼皮子浅,一朝得势便得意忘形,却不知人家又不是全无靠山的孤女,还轮不到你来欺负。
裴凉来到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讲排场,这次人要比上次的多。
有丫鬟还要拦着裴凉进去通报,被裴凉一把掀开。
用里面足以听见的音量笑道:“江湖草莽,哪里就有皇太后的排场了?”
这话出来,周围的丫鬟脸色一白,都不敢阻拦了。
裴凉踢开门,就见裴老太太还在床上静养,而裴三叔坐在下首,二十四孝子一样,嘘寒问暖。
两人都听到裴凉的话,此时裴老太太脸色阴沉,裴三叔也连忙呵斥道:“怎么说话的?你简直反了天了。”
裴凉却没理会他,只是问裴老太太道:“祖母,方才我听三婶说,我快嫁人了?”
裴老太太皮笑肉不笑道:“昨日与你商谈片刻,祖母也知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正好,如今裴家正是危难之际,由祖母做这主,早日嫁入江家,也省去守孝日久,那边生出二心。”
“你进门之后,可一定得好好把持住孙婿的心,裴家今后日子,也就仰仗你了。”
老太太的打算倒也简单,既然怕江家和曹家私底下联合,吞并蚕食裴家,甚至为了保守秘密独占好处,对裴家剩下的人起杀心。
倒不如早点把裴凉嫁过去,让曹家误以为裴江两家已经达成共识,宁可损失一些利益,至少得保住裴家基业。
并且昨日裴凉的态度,让她感受到了危机。
对方似乎有掌舵的野心,即便她本事不济,但她作为长姐,还联姻江家,下面那些庶弟,随她扶持自可成为斩月门最大话事人。
裴老太太岂能容忍斩月门有她以外第二个掌握话语权的女人?
满以为裴凉即便不满,但也不会拒绝嫁入江家,尽快把亲事成了。
却听裴凉毫不客气道:“既然祖母为裴家操碎了心,此时连夜叫了三叔一家过来,又是何用意啊?”
“若说三叔一家来仅仅为了吊唁父亲,三婶他们未免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可若说是在危难时刻搭把手,祖母该是很清楚,现在裴家需要的是一个有力的掌舵人,哪怕年少不支也好,正是一场磨砺。三叔这样的草包就是再来十个,除了绝对听祖母的话之外,还对裴家有什么益处吗?”
“你――大胆!”裴三叔整个人胀红脸跳起来:“你居然敢骂我?”
裴凉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三叔多虑了,侄女说话耿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总不能说一两句真话就是对您不敬。”
裴三叔气个半死,但裴老太太却老成持重得多,她脸上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甚至这时候有些故作慈祥。
接着拍了拍手,房门一开,外面就走进来两位身若扶柳,妩媚妖娆的大美人。
饶是裴凉上辈子作为娱乐圈龙头,手下俊男美女无数,这两个美人放到现代,那也是随随便便发艳压通稿,绝对没水分,单凭颜值就能出道的水平。
裴老太太冲裴凉道:“既你对婚事提前无意义,那祖母便赠你两个陪嫁丫鬟。”
“你出身显赫,又是江湖闻名的大美人,自不必习那讨好男人的魅惑之术。然江公子见多识广,要笼络他的心,凭你这点手腕怕是不够。”
“若是你父兄还活着,祖母自不会做这恶人,只是现在裴家举步维艰,咱们是半点都输不起啊。”
裴凉看了眼老太太,突然就笑起来了:“孙女何时说过愿意嫁入江家?”
裴老太太脸色就垮下来了:“热孝出嫁,你当我裴家就有脸吗?你便是对祖母的决定不满,却也不能任性。”
“几天后各路英雄会出席吊唁,到时我会宣布此事,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裴凉却转身,关上房门,慢悠悠的将门闩插好。
接着回过身,冲裴老太太道:“祖母,您是祖母,安排孙女婚事,我自然不得不从。”
“可我有个问题。”
裴老太太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来。
就听裴凉道:“若你在那之前,已经因为子孙皆亡,悲痛欲绝,承受不住打击撒手人寰。”
“一个死人,总不能到时候还能从棺材板儿里跳出来,对我指指点点吧?”
裴老太太和裴三叔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看着裴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