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令人惊奇。”
“你够了!”魏映舒喝止道:“裴掌柜一张利嘴我们早有领教,只是身为女子,还是不要时刻逞那口舌之能的好,落井下石百般奚落于人,对你又有何好处?”
“没好处。”裴凉道:“唯心中爽快尔!”
“你――”
“映舒,不用与她纠缠。”高乐章声音变得有些尖细:“无非是秋后蚂蚱罢了。”
二人想无视裴凉,但此时正是了幕后准备,处于一处,裴凉真想找茬,他们岂能避得过?
裴凉三两句交代了自己所需的一些特别材料,看似敷衍至极。
魏映舒心里冷笑,她这般托大,怕是已然忘了几年前败于自己手之事了。
正自我安慰呢,那边又开口了:“按理说高公子――哦不,现在应该叫高公公了。”
“高公公当初带人解救魏掌柜,身边自是人手充足,之后随圣驾南下,也安全无虞。”
“总不可能是卷入□□纠纷,受了那不可言喻之伤。那此时这般,除了高公公个人志向外,最可能的便是被那奸人所害了。”
高乐章闻言,整张脸变得狰狞无比,看来是猜得没错了。
原著中高乐章虽然对心上人求而不得,但最终结局也算好。
看来这剧情的惯性,女主的光环,护着的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那么再行梳理,结果就不难得出来了。
原著中魏映舒没那牢狱之灾,且本身在京城如日中天,高乐章带她一起走,并不需要过多的谋划。
但这次不同,便是皇帝已经决定南逃,秩序即将崩溃,但作为高官子弟,他却不能明目张胆行那知法犯法的事。
本来朝中已经是内斗不休,他被毒打这么多次,也该知道如何避免给家族带来麻烦。
于是只能偷偷带着魏映舒先行,接着中途融入,洗去她罪犯的身份,抹去她的案底,让她重现阳光下。
但这段时间,他的销声匿迹,虽然给了魏映舒便利,但却给自己带来了致命的麻烦。
高乐章的父亲高尚书,在朝堂中一贯老奸巨猾,至今依旧身居高位,简在帝心。到了江南仍旧显赫。
在高家庇护下不太可能受到明目张胆的攻击,那么可乘之机便是那段时间了。
再来下手的人,高乐章一个在朝堂上无甚建树的花头草包,在数年如一日为个女人拎不清的失望中,高家家族也是已然在这块放弃了他。
便是政敌的攻击,作用也不大,且法子这么具备泄愤侮辱意义的,便只能是针对他本人了。
那么最有可能出手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裴凉勾唇笑了笑:“说起来方公子如何了?他也算我第一楼的常客,当日一别,也不知近况如何。”
果然一听到妻弟的名讳,高乐章顿时就疯了。
他红着眼睛,仿佛想到什么可怕的回忆,整个人犹如恶鬼,发疯似的要冲裴凉扑过来。
裴凉将旁边的椅子往面前一踹,高乐章便被狼狈绊倒在地。
周围的小太监连忙手忙脚乱的将他扶起来,他拼命挣扎间,又打翻了不少东西,发出的动静引来了外面的大太监。
“怎么回事?皇上正待开宴,让你等准备却混乱不堪,不怕掉脑袋吗?”
见最失控的高乐章宛若疯子,心下一惊:“此等行状,如何能伺候圣驾?感觉拖下去,让他清醒清醒。”
这宫里太监没办好自己的事不说,还扰乱圣驾,那可是重罪,所谓的‘清醒’怕是没好果子吃。
魏映舒眼睁睁的看着高乐章被带下去,不可置信的看着裴凉:“我知你打算,不过是怕有高公子相助,我占尽优势而已。”
“你自己小人之心,却这般心狠手辣,高公子已然跌落谷底,你竟还下得去这般手?”
裴凉莫名其妙道:“魏掌柜这话说的,当初这人牵头做局,引我爹押入天香楼,害得我差点家破人亡的事。我都没忘,魏掌柜便帮我忘了?”
“那时候高公子意气风发,也对我将行没落的裴家不见手下留情啊。”
当初虽然出人的是厉深,不过一开始要设局逼裴小厨迎战的,可是高乐章一行。
这些高官子弟,富家公子,一个一个清算起来太麻烦了。只不过他们本就是依附于一个王朝上的皮毛。
把皮揭了,毛自然不复存在,口头便宜只是闲着无聊磨磨牙花子而已。
魏映舒深恨裴凉,却更嫉妒这女人明明尖酸刻薄,恶毒无耻,心机深沉,却仍能得师将军亲睐。
这让她尤为难以接受。
好在片刻后,皇帝开宴,她与裴凉的各自的擂桌也被推了出去。
这江南行宫自然与京城真正的皇宫无法相比,但以皇帝狗改不了吃屎的作风,行宫虽则比皇宫少了几分大气巍峨,但却更多了些奢靡华丽。
这场宴会中不光是师飞羽,更有数位朝中重臣以及王公贵族作陪。
其中便有师飞羽的生父,师侯爷。
裴凉与魏映舒一出来,师飞羽脸色就变了,绝对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但皇帝对此仿佛早有预料,他笑道:“爱卿大捷,这庆功宴自得别开生面。”
“这二位分别是京中声名显赫的大厨,且大有渊源,又都是正值芳华的美人。”
“魏厨手艺是深得朕心的,她一再要求,说是想与这位裴厨堂堂正正一较高下,朕颇感兴趣,便带上诸位爱卿,亲自品鉴。”
“听说这位裴厨与师爱卿私交甚笃,想必也是乐意看到的。”
这皇帝话里有意思,摆明已经听说二人的私情。不知道是魏映舒用来说服的理由,还是自身根据消息的打算。
明摆着是拿裴凉给师飞羽做下马威的。
师飞羽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今晚裴凉可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正要说些什么,抬头便看到裴凉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他心底那计划外的不安顿时就平静下来了。
是了回江南这么几日了,这里本就是她可以全力施展的地方,以她的敏锐,会不在这等时机中掺一脚?
于是师飞羽到了嘴边的话便成了:“如此甚好,果真是别开生面的庆功宴。”
皇帝与周围大臣听了这话心里却没有高兴之意。
虽则皇帝口头客气,但他竟然大喇喇的尽数而收,无半点自觉折煞之色,竟狂傲如此。
看来他们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
皇帝更是好几息过后,脸上的笑意才不那么难看。
他收回视线,面相擂台:“你二人开始吧,各自烹制三道菜,一决胜负。”
“听闻你二人都极善烹鱼,裴厨之祖父更是因此得父皇亲睐,切莫辜负朕的期待。”
这话说的,辜负皇帝的期待可不是小事。倒是字字句句都暗含机锋,指桑骂槐。
裴凉只觉得有点好笑,这到了江南数日,师飞羽均被皇帝也这样那样的借口,彻底将他带来的亲兵卫队隔开。
此时宴席上,他更是不着甲刃,但皇帝仍旧忌惮如此。这般紧张,便是瞎子也看得出来,皇帝的打算是什么。
心中这般想着,裴凉手上的动作并不慢。
她直接从一旁推上来的水缸里抓了一条鱼出来。
在场的贵族重臣,倒也不是全然没听说过天下第一楼的名声,毕竟那一手活拆整鱼的技术,光是一听便让人惊叹。
在场甚至不止一个人,亲自去第一楼品尝过。
但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裴厨要同旁边的魏厨一般,一展精湛刀艺之时。
却见她直接将那活鱼放进了油锅,莫说整拆,连最基本的刮去鱼鳞,开膛破肚都未做。
那鱼的炸法并不是完全浸透,而是宽油煎炸,且炸制时间极短。
几乎是双面各沾片刻,便起了锅,接着利用锅中底油烹炒芡汁调料。
那芡汁最后成奶白色,看着并非寻常芡汁的粘稠浓实之感,反倒有些像炖得奶白的豆腐鱼汤。
这道菜裴凉做得极快,甚至她的菜都起锅了,魏映舒那边还在处理鱼。
她看向裴凉这边,皱了皱眉,确定对方不会有何玄机,心里冷笑了一声。
裴凉却丝毫没有御前对决的紧张之意,甚至看着比当初应战池家人还要从容放松一般。
接着裴凉从案台下拿出一盆已经剥皮去骨去头,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看大小有点像鹌鹑。
那肉已经腌制完成,裴凉检查了一番品相,便放在烤架上进行烤制。
在场有挺过她烹制全猪的,见这场面未免有点失望,再看魏厨那边繁复不绝的技艺,赏心悦目的成品。
一时间对比之下,只觉得这裴厨的手艺简直上不得台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得见圣颜,紧张失措的原因。
不过出来的成品,有一说一倒也让人食指大动,只不过到底失了精巧雕琢得韵味。
二人烹制期间,在场众人推杯换盏,间或有绝美舞姬的献艺。
师飞羽作为宴席的中心,自然受到招待最多。
皇帝指着一个舞姬道:“爱卿一直看着那方向,可是惊艳此女舞姿?”
“既如此,赐予爱卿便是。去与爱卿斟酒。”
师飞羽却摇摇头:“非是看舞姬,臣不过是为裴厨手艺所惊艳,一时恍惚而已。”
在场众人是怎么也没想到,师飞羽竟然敢在皇帝明显借这女厨发难的情况下,还敢明目张胆毫不避讳。
皇帝本就有让师飞羽迎娶七公主之意,师侯爷也替儿子承了这门亲事。
按照礼法规矩来说,师飞羽便算是公主未婚夫婿,未来驸马了。
此时让皇帝知道对方与一民间女子有私情,本就是借题发挥压制他气焰之意。皇帝赐你舞女那是恩德,你自己对公主以外的女子不掩爱慕,那就是大胆了。
皇帝脸色阴沉,师侯爷连忙道:“飞羽酒后无状了,望圣上海涵。”
师飞羽却亲自拆他爹的台,他似笑非笑道:“父亲无需战战兢兢,如今战事大捷,皇上龙颜大悦,正是我等偶有放肆的时机。”
“邀裴掌柜至此,便是明知我师某倾慕佳人久矣,招人入宫一解我相思之愁,皇上如此苦心,我有作甚行那遮遮掩掩之态?反倒不干不脆,有欺君罔上之嫌。”
师侯爷夹在中间冷汗都要出来了。
儿子如今的显赫战功,带来的傲慢肆意,让他越发艰难。
他颤颤巍巍的看向皇帝,却见皇帝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爱卿所言极是,如今战事大捷,君臣皆欢,倒是不必行那拘禁之事。”
“只是爱卿既然中意此女,朕也不做那断人所好的恶人,若真喜欢,便纳入房中,想来以七公主贤惠大度,自不会介怀。”
师飞羽却笑了:“皇上见笑了,只是师某之婚姻大事,又与七公主何干?”
“嘶――”
在场几乎能听到有人抽冷气的声音。
原本就紧张虚伪的气氛,因师飞羽这屡次不识好歹,竟然有些图穷匕见起来。
皇帝深深的看了师飞羽一眼:“爱卿倒是会说笑。”
看来这师飞羽,倒真不是一般中意那女子了,这倒是意外之喜。
恰此时,裴魏二人的菜肴烹制结束。
皇帝便顺势将话题转向这厨艺擂台上。
他笑道:“朕观两位大厨都有成竹之色,想必这三道菜是汇集了毕生所学。”
接着示意太监道:“上菜吧。”
先是第一道菜被呈了上来,两道菜同时揭开盖子。
但是看外观的话,明显是魏映舒的那道鱼更别致。
她也用了活拆鱼的技法,整条鱼活灵活现置于盘中,摆盘考究富有韵味。
那鱼汤澄澈透亮,加上用蔬菜雕刻而成的布景,仿若一汪活泉,而一条鱼儿半遮半掩的,鱼头微微伸出水中,一双仿若鲜活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食客,竟还能看出其中的期待哀婉之意。
也不枉魏映舒惊心准备一场,也不愧原著中一桌菜能改变皇帝主意的人。
果然皇帝看了这道鱼,仿若心中有感,神色顿时变得感慨。
当众夸赞道:“无怪乎朕近日数月为北蛮战事寝食难安,唯有魏厨之手艺心意让朕能够食以下咽。”
“便是因魏厨不但厨艺精湛,更是明晰朕所思所想,往往烹制的菜肴与朕当时心意不谋而合。”
说着便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肉,细细品尝后赞道:“入口至鲜至醇,仅一口仿佛涵盖这整江之味。”
“如朕未料错,魏厨该是娶了数位品种的虾蟹鱼类,调和熬制,摒弃冲突之味,寻那最佳的组合,方才得出这清透如泉,却滋味至鲜的浓汤。”
魏映舒笑道:“皇上圣明,却是如此。”
皇帝又问道:“这道菜名谓如何?”
魏映舒看了眼师飞羽,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叫――望穿秋水。”
皇帝点头,脸上感慨之色颇浓,看向师飞羽道:“望穿秋水,这也是朕近日以来的心境。”
“朕收到爱卿击退北蛮捷报时,便心绪激荡,难以平复,恨不得立时与爱卿相见,共享大捷之喜。只爱卿耽于路途,久而未至,这些时日,不正是望穿秋水吗?”
话到这份上,再是棒槌的人都知道这是开始发难了。
师飞羽便是再因战功狂傲,只要他没打算当场造反,听皇帝如是说,都该惶恐请罪。
可皇帝等了又等,师飞羽仍然稳坐在侧,这让皇帝差点提前摔杯了。
那师飞羽却看不到这紧绷欲裂的气氛般,甚至提醒皇帝――
“皇上,该看裴厨的菜了。”
皇帝心下大怒,面上却越发深沉。
他看向裴凉那道鱼,若没有魏映舒珠玉在前,这道鱼其实也不算凡品。
只是一想到这鱼未经去鳞去鳃,更未剖除内脏,皇帝便看都不想看一眼。
只他试探性的往那鱼上面一戳,那明明下油锅炸过的鱼,却仿似活了一样,突然一个打挺藏入了奶白色的汤内,不见踪影。
“这,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