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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离域(一)(1 / 2)


安华市的雨连续下了一星期。

乔离略生疏地给自己打上领带,朝屋里面喊:“好了吗?”

林漠从屋里走出来,他很少穿这么正式,一身深色警服,肃穆庄严,多了几分压迫感。

乔离帮他重新理了下领带,“是在永乐公墓吗?”

林漠点头:“嗯。”

两人无话,出了门,小雨淅淅沥沥不停,潮气扑面。

司世堂的葬礼在昌宁区的永乐公墓举办。

司老爷子在床上病倒了七天,孙子下葬这天,他突然来了精神,硬从床上爬起来。

说是要把骨灰拿回来,外面没家安宁。

永乐公墓在郊区,离市区两个小时车程,工作日不堵车,林漠和乔离很快就到了,隔着老远就看到来参加葬礼的人。

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多,冲着司老的面子和家业,那些人也会放下手里的事。

小雨下得细,两人都没撑伞,落在头上,先是一层毛绒绒的水珠,后整个滑下,打湿了头发。

司威今天没拄拐杖,旁边的保镖给他撑着伞,老爷子右边肩膀湿了一大片,手里的相框连半个雨点也没有。

叶念念被一众人群挡在身后,很不起眼。

她素白着一张脸,眼睛下面是浓重的乌黑,头发全数挽在耳后,又被风吹落几缕。

瘦了。乔离心想。

分局的人都来了,两人把警帽都戴上。

林漠上一次戴警帽还是在年度表彰大会上,他从没想过下一次会是在同伴的葬礼上。

“同志们,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在这里深切悼念我们亲爱的战友,光荣牺牲的优秀共/产/党/员司世堂同志。司世堂同志是一名……”

这样的追悼词,林漠以前也听过,但心情完全不同,这次追悼的,是跟他相处几年,平时拌嘴吵架却时时刻刻心系一队的人。

乔离站在雨中,雨水顺着他的面庞滑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葬礼,他难以描述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乔天阳下葬的时候他早已去了南方,连给他烧个纸钱,撒壶酒的资格都没有。但退一步想,就算他能机会去乔天阳的葬礼,他会去吗?

那时的乔天阳,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夕之间全部崩塌,他气恼、怨恨于他,离开时羞愧的心情多于伤感。就算有机会去,他也应该不会去。

而今,他身边又有人离开了。

“在司世堂同志告别仪式上的讲话,司世堂同志永垂不朽。”

追掉词结束,局里的同事们纷纷行礼,挨个送花。

乔离蹲下身,将准备好的花放在旁边,墓碑上的司世堂笑得灿烂,嘴角扬起,形态似猫,一双桃花眼依旧带着水。

跟平时一样。

他轻轻拂去照片上的水珠,轻轻说了声:“再见。”

叶念念整个人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司威推开旁边的保镖,拐杖也不拄了,颤颤巍巍捧着黑色骨灰盒,下一秒直接跪在了墓前。

老人头发全白了,背也挺不直,大病一场之后的后遗症用肉眼都能看得出来。

乔离以前听说过司威的事迹。老头儿是南方人,毕业后留在大城市,白手起家,硬是在这座大城市里拼出了一片天地。儿子和女儿前几年在国外旅游的时候遇难,只剩下司世堂一人在身边。

司威跪了一会儿,伸出手,旁边穿着黑西装的保镖立刻把他扶起来。经过叶念念身边时,他停下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交给她。

叶念念摊开手心,是个内存卡,看样子是从相机里面拿出来的。

她没忍住,轻轻喊了声:“爷爷……”

司威叹口气:“我从他房间里找到的,应该是想给你的,回去看吧。”

叶念念盯着那黑色内存卡有些出神,又喊了一声:“爷爷……”

这一声比刚才那声更低,但多出许多凄楚。

司威没再应声,捧着那黑盒子,没再回头。

老爷子到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对着那盒子发呆。

骨灰盒干干净净,小小的一个,司世堂那么高一大小伙子,连这么小的盒子都填不满。

他看了又看,从天亮盯到天黑,又从天黑盯到天亮,就这么一直熬着。

一直跟在身边的保镖来敲了好几次门,他也不应声。

直到叶念念过来后,他才肯开门。

叶念念小时候调皮,跟司世堂俩人经常把老头儿气得吹胡子瞪眼,气完了之后也没办法,依旧把两人当心肝宠着。

司威坐在沙发里,佝偻着背,“他给你的东西,你看了吗?”

“还没。”叶念念摇头,“我不敢。”

司老爷子道:“有什么不敢的?那小子一直都喜欢你,小时候就喜欢你。”

叶念念没再说话。

司威将视线移到摆在书架中央的骨灰盒上,“你说,他那么皮一个人,现在怎么就这么安静呢?我看他那么久,也不知道跟我说说话。”

叶念念眼睛又酸起来,也不知道要安慰老人家什么好。她自己都安慰不了自己,又如何安慰得了别人。

司威叹口气,拿起拐杖,扬在半空,“臭小子,以前天天不着家,这回终于能管住你了吧!”

……

“喝吧,二爷这里什么都没有,就酒最多。”林漠举起玻璃杯,自顾自的往嘴里灌了口。

高策喝得舌头都大了,可意识似乎很清醒,“头……头儿,你说……你说……头儿……说……快说……”

半天就那么几个字,林漠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说什么?你这人喝醉了这德行?这酒品即人品啊!你这副死样子我还怎么把林清交给你?算了吧,你自己一个光棍瞎过去吧!”

高策一听这话,急了,死死拽住林漠衣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可惜也没人听懂他说什么。

哭了大半天,末了还用对方的衣服擦了个脸。

林漠直接顺着那大脑袋来了一掌,两个人撕扯在一起,扭打着,不一会儿就翻滚到地上。

乔离喝得少,不过也懒得理这俩个大男人,直接拿着壶酒跨过两人,出了门。

昨天放的晴,院子里的地不平,还剩下几个小水坑里积着水,映着一轮盈盈满满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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