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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番外7(1 / 2)


顾黎戈很久之前叫萧熙。

他母亲是萧然,三十?二年前,萧家还是A市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祖上就是经商世家,到?了他母亲萧然这一辈,萧氏旗下的公司更是商界的龙头企业,一时风光无俩。

只可惜,这风光最后?到?底是断在了萧然的手中。

她?识人不清,以至于后?半辈子都过得浑浑噩噩,最后?竟死于一场荒谬的意外。

她?死后?不久,她?父亲也死于一场意外。

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巧合,父女两人前后?死于意外,偏偏遗嘱上写的不是萧熙这个?唯一的儿子,而是萧然当时的丈夫——一个?靠着妻子飞黄腾达的凤凰男。

萧然眼光不怎么?样,凤凰男不仅人品不行,还有两个?跟他一样人品不怎么?样的儿子。

她?死后?,凤凰男对萧熙不管不顾,偌大的萧宅自此改姓顾,萧熙成了唯一的一个?外姓人。

宅子里的佣人不是瞎子,顾父对萧熙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冷淡,他们也渐渐开始怠慢起来,一次诬陷过后?,顾父轻飘飘的一句话,他便搬到?了最偏远的小院子里去,缺水少粮,几乎什么?都没有。

与其说?是住处,不如说?那是个?简陋的牢笼。

萧熙的葬礼过去还不到?三个?月,顾父就又娶了,新婚妻子仍然是A市有名有姓的大家族的独生女。

一个?月后?,这位新的顾夫人怀孕了,十?个?月后?,他诞下一名男婴,取名顾枕,也是萧熙的弟弟。

这时萧熙六岁。

距离他搬到?那处小宅院已过去半年。

顾父让个?老妇人去照顾他,生怕他死在里头,这传出去,他难免会落人口舌。

新弟弟出生的那天,萧熙曾去看过他。

宅子里的佣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们来来往往间,都在谈论这个?刚出生的孩子。顾大哥和顾二哥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他们的母亲早早就死了,萧熙的母亲也死了,再?加上顾父并不喜欢他,最终拥有继承权的,只会是这个?刚出生的孩子。

他们都在恭贺小少爷的到?来。

萧熙躲在角落里,听素来苛刻的女管家语气含笑,感叹道:“小少爷可真是咱们顾家的福星啊。”

一个?福星。

一个?灾星。

两相对比下来,萧熙的处境更加难过。

对这位新弟弟,他那时是羡慕的,觉得对方真好命。他悄悄地?看上了一眼,生的也好看,皱巴巴的小脸已长开,肌肤雪白?,玉雪可爱,不出意外,他长大后?一定会很招人喜欢。

萧熙在婴儿房静静的看了他很久。

他心中除了羡慕的情绪,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看着熟睡中的婴儿,心里蓦然生出一个?念头。

听说?,新生儿的颈椎比平常人的脆弱许多,也小上许多,只需要?轻轻的伸出手,在那上头掐住,然后?一点点收紧……

咔嚓。

颈骨会断裂,想来,这小婴儿会痛苦不堪,脸色会憋得青紫,说?不定还会睁开眼看他。

他会看到?什么?呢?

他会看到?掐死他的人是他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因?为嫉妒和迁怒的怨恨,将?他活活掐死。

顾黎戈杂七杂八的想了许多,放置在婴儿脖颈上的手一点点收紧。

偏在此时,那小东西睁开了眼。几秒后?,他哇哇大哭起来,眼泪打湿了纤长的睫毛。

月嫂闻声而来,急匆匆的把他抱在怀中哄着,嘴中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在她?低声的吟唱中,顾黎戈悄无声息离开了这间婴儿房。

还是让他活着好了。

反正,生活在这样的地?方,谁又能保证,他活着不比死了痛苦百倍。

萧熙十?二岁时,照顾他的老妇人去世了,临终前,她?把一切都告诉给了萧熙。

老妇人原是萧然身边的旧人,从小看着萧然长大,原本已经退休了,却在时隔多年后?,从报纸上看到?了新闻,又回到?萧然身边。

萧然活了二十?七年,前二十?年都顺风顺水,唯独这最后?七年遇见了顾父。她?为爱痴狂、为爱丢了一切,失了自尊、失了亲人、失了自由、失了神智,成了个?疯疯癫癫的疯子。

最后?把命也失了。

她?死前留了东西,放在老妇人那儿,辗转又到?了萧熙那儿。

老妇人把一直贴身藏着的东西,在最后?一刻给了他,随即咽气。

萧熙在她?床前坐了一整个?白?日。

夜晚,他才?动动僵硬的身子骨,用生冷的手指拆开文?件夹,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一张银行卡、一沓顾父害人的证据,还有一封信。

信纸缓缓铺陈开,借着昏暗的月光,他窥探着纸上的字迹。

这是封萧然写给儿子的家书?,但某种方面?上来说?,它更像遗书?。

信上说?,她?一直都在装疯,背地?里调查她?父亲的死因?,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收集到?了所有的证据。顾父以为她?是个?疯子,很多东西都不对她?藏着掖着,按捺不住时,甚至会刻意到?她?面?前将?这些肮脏和丑恶娓娓道来。

她?把这些东西都留给儿子,希望儿子能够替她?报仇。

那张银行卡是她?这么?多年来的零花钱,她?很少动用,没有人知道,这笔钱很安全。如果萧熙想要?,随时可以动用,如果日后?萧熙不再?需要?这笔钱,就将?它送给心爱的人,就当这是她?提前备好的、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

她?这辈子活的潇洒,唯一对不住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儿子。

儿子她?尚且可以弥补,父亲却无能为力,她?每日都活在愧疚和悔恨中,生不如死,装疯多了,渐渐也开始觉得,自己?是个?真的疯子。

信上还说?,她?早知顾父会对她?出手,她?准备从容赴死,去见她?的父亲,她?要?去阴曹地?府赔偿他老人家。至于这身后?事……

她?全权交给她?儿子来办。

她?已经不想活了。

屋内的电灯发出“哔啵”的声线,断电的灯泡复又重新亮了起来,昏黄灯光闪烁的刹那,有滴水珠从不知那个?犄角旮旯冒出来,洇湿了米黄色的信纸。

萧熙的身影被光影切割成了两半,一半融入无声无息的夜色中,另一半在光下暴露无遗,线条轮廓都像是大理石雕塑般,生硬木讷。

他将?那些东西都藏起来,重新坐回桌边。

萧然虽说?从小是被宠到?大的,她?父亲却没有将?她?养成个?废物,她?多少有些手段。也因?此,她?才?能够查到?这些东西,她?并不笨,只是被一份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亲自蒙上自己?的双眼、堵住自己?的双耳。

——做个?什么?也不知道的聋子、瞎子。

在她?装疯那段时间,她?终于看透了这层爱情面?纱下,究竟是什么?让人厌恶的东西。

是利用、是贪婪、是丑恶。

她?安排好了所有身后?事,为萧熙做足准备。她?终于不负她?萧家人的名声。

可她?的计划中终究是有了疏漏。

她?死的时候,顾黎戈就在楼上看着。

看着面?生的佣人是怎么?将?花瓶放在拐角,看萧然是怎么?自己?走上楼梯,准确无误踩中那块油污,脚下一滑,翻滚着摔下去,又看萧然是怎么?自己?拿起瓷片划破自己?的颈侧大动脉,狠戾决绝。

又看萧然眼中是怎么?浮出惊惧的。

因?为她?目睹了这一切的亲生儿子,从拐角处走了出来,自楼梯上一步步走来。

萧然瞳孔中的惊惧散去,变成了某种病态似的温存,她?喉咙里是嗬嗬的呼气声,举起鲜血淋漓的手朝他过来。

“儿、儿子……儿子……”

那时萧熙不知她?想说?什么?,现在他全都知道了。

她?想让他帮她?报仇。

萧然对这个?儿子无疑是爱的,可这份爱不纯粹,其中掺杂了什么?,只有当事人知晓。

她?那样聪明的人,在驱赶了扰乱她?心的“爱情”后?,会不知道她?这样做,萧熙以后?会怎么?样吗?

答案是,她?故意的。

她?要?让这个?身上流淌着仇人血液的儿子,和她?一样,一起跌落到?泥泞里,受尽折辱,最终置之死地?而后?生,被仇恨和怨愤驱使,成为黑暗中的老鼠,这辈子都不能活在阳光下。

谁都不能干干净净的。

谁都别想干干净净的。

萧熙是她?的儿子,遗传了她?的血脉,很奇怪的,他当时明明只是个?孩童,却奇异的懂得了她?的想法。

大抵血缘真是如此奇特的东西。

萧熙很小就知道,他的后?半生没什么?指望了。

他会落在泥泞中挣扎一辈子,只有当他伸手拿起那把母亲递过来的尖刀,亲手解决罪魁祸首,他才?有可能从泥泞中出来,然后?披上一层假皮,浑浑噩噩的活完一辈子。

萧熙潜意识不打算如她?所愿,所以他将?这些东西都藏了起来。

他不断的隐忍,直到?十?四岁难那年,他遇见了一只从天而降的猫。

巴掌大的小猫,在泥水中奔腾久了,浑身都脏兮兮的,倒也遮掩不住那瞳孔,水润澄明,干净剔透。

像无意间落入这个?黑暗角落的光。

小猫身子蜷曲着瑟瑟发抖,对他并不很害怕,只是有点认生的拘谨,对谁都不怎么?信任。

他喂那只猫吃饱了,便准备放它走。

小猫钻过老鼠洞,径直向前跑去。

萧熙站在那堵石墙后?头。

他分明看不见,他却可以想象那跑出了多远。

越远越好,最好啊,离这儿远远的,再?也别回来了。

可他生日当天,那只小猫又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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