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饭,李铮在旁边泡了茶喝。
安静了不到十分钟,巨星不饿了,又找茬:“喂,你怎么不问我来中国做什么?”
李铮放下茶盅,顺势问:“那你是来做什么?”
他是不想问吗?不是,他从见面的第一句就想问,你来做什么?
现在已知不是为了简宁川的恋情,截至目前的话题也没有绕着简宁川转。
那这个人来中国做什么呢?总不会,单纯只是为了来见他。
他只是这样想了想,就觉得无地自容。
“这几天下雪的几率很高,”他几乎是抱着给自己台阶下的心理,说,“下了雪的故宫是很美的,正好你可以去逛一逛。”
简华把筷子一扔,道:“你是在中国国家旅游局有股份吗?还是偷偷把故宫买了?好好说着话,怎么还有广告植入?”
李铮:“……”
简华道:“烦死了,不吃了!”
他暴躁地站起来,大步去了洗手间,在里面很大声地漱口,还故意把漱口杯摔得叮叮当当响。
然后忽然安静。
李铮叫他:“简华?”
洗手间里,简华端着他刚用过的、李铮的漱口杯,呆了片刻,把杯子放好,似乎忽然间他又不生气了。
他出来,还在餐桌原处坐下,又给自己盛了碗汤喝。
李铮有时候也摸不准,他的坏脾气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候,可能他就是借题发挥,想让人追着哄他,小孩子一样。
“好了,”李铮道,“你这次来中国,是有什么事?”
简华说:“没事,吃饱了撑的。”
李铮只得道:“还生气啊?我刚才和你说笑的,故宫游客那么多,还能真让你去逛?就是我答应,故宫管理处也不答应,真放你进去,游客谁还看金銮殿御花园,都看你去了,到时候引发骚乱,你还是个国际友人,外交事故一触即发,那我岂不是成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罪魁祸首?”
简华一手端着碗,听得入了迷一般,李铮说完了,他都还没听够,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铮。
“喝汤,”李铮被他看得后背发了汗,反过来提醒他,“凉了。”
简华低头,嘴唇已经碰到了汤碗,又抬起头,眼中迷茫,说:“我怎么,那么喜欢听你胡说八道?”
一阵温柔的热意从李铮的心底直冲上了天灵盖,他甚至产生了轻微的耳鸣。可他刚才并没吃巧克力,多巴胺怎么分泌地这么快?可见川川都是乱讲。
他声音很轻,很无辜,对简华道:“我胡说八道了吗?你怎么冤枉人?”
简华唇角动了下,要笑,却又马上吝啬地把笑收了回去,他面露懊恼,该是后悔说了那句话。
这刹那的吝啬和后悔,也让李铮清醒了过来。
他们早就不是他们。他怎么忘了?
他坐直了身体,表情也恢复了刚才的样子,沉默地对着一杯冷掉未喝的茶。
那短短十数秒的温柔暧昧,像是一场错觉,短暂到什么痕迹都留下不来。
如果他此时抬头,就会看到简华露出了一种难过到接近绝望的表情。
良久。
“我这次来中国,其实是来散心的。”简华打破了沉默,说,“我又要离婚了。”
李铮心里一惊,想问为什么,但马上想到,他又不是不知道简华的妻子早已有了外遇,还问原因,未免太伤人。
简华道:“她和男友感情稳定,想结婚,我也不想继续做妨碍她幸福的绊脚石。”
李铮问:“布朗女士知道了吗?”他说的布朗女士,是简华的经纪人。
“知道。我这次回去就会签协议,过几个月有部电影要上映,到时候再向媒体公布这件事,布朗计划发些我被老婆踹了、要多惨有多惨的通稿,正好我在新电影里演一个倒霉蛋,也许会对票房有帮助。”简华像说了一件别人的绿帽惨案一样,平静到了极点。
李铮:“……”
简华自嘲道:“我的花边新闻总是这么精彩,还好我的主场不在中国,不然早就被当成劣迹艺人,把我封杀了。”
李铮道:“你在中国有很多影迷,他们都很喜欢你,以前的事……国内媒体早就统一口径,绝不会抹黑你,你是华人在世界影坛的骄傲……”
他没能说完,因为简华笑出了声。
“对,对对对,我是华人的骄傲,我家里有一大堆影帝奖杯,明年那部也被很多人看好能再次冲击奥斯卡,”简华一边张狂地笑着,一边语气极其讽刺地说,“这一生能实现这么多伟大的梦想,上帝和命运都很眷顾我,我真是太幸运了,我怎么那么幸运?”
李铮:“……”
他把餐巾纸盒推过去。
简华抽了张纸巾,直接蒙在了眼睛上,把要忍不住的眼泪挡了回去。
李铮没有说话,知道他总是这样,情绪激动时总忍不住眼泪,这些年已经好了很多,以前连发飙骂人都是边掉眼泪边骂,一点都不凶。
简宁川那个小哭包,是遗传的。
在他这年纪时,简华比他还能哭。
和李铮去看金.凯瑞的新片《大话王》,1997年3月底。
明明是部温馨家庭式喜剧,虽然有泪点,但简小楼哭到几乎缺氧也是不至于。影院里其他观众还以为这个亚洲男孩生了病,差点帮忙打急救电话。
从放映厅出来,他还止不住眼泪,别人看他,他又觉得丢脸,最后是李铮拉他到墙边,把他按在自己怀里,让他慢慢把没哭出来的眼泪都哭完。
就是在那一天,他们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