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后宫中一声脆响,江南白家多?年才?能出产一套的白玉茶盏被狠狠地砸落在地。
茶盏碎片棱角狰狞着向四周散落,伴着茶痕斑驳,染的一地狼藉。
满室静寂,宫人们低首垂目,屏息静气,无人敢上前一步,生怕会迁怒于自身。
室内只余王皇后压抑隐忍却又愤怒入骨的呼吸声,如被逼急的恶兽般,独自在暗夜里磨牙。
她忍了太久也?太多?次了,若不是把?全部的赌注都押在了沈源身上,她恨不得,恨不得把?他……。
年老的严嬷嬷使了个眼色,一个小丫头?子发着抖上前,跪在地上悄无声息地把?地面清理干净。
待皇后的容色终于平静了些许后,严嬷嬷才?上前劝道:“既然太子不愿选,娘娘便禀了皇上,看哪家的小姐合适,自行定?了便罢。事关皇嗣,想必皇上也?是站在娘娘您这边的。既如此,娘娘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岂不是不值得?九皇子可是一天都离不得您的。”
她并拢了食指和中指,稍稍用力为?皇后按揉着额角。
王皇后舒服了许多?,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道:“前些年他还不是这样子的,只是这几年……”
她顿住了,声音轻而慢,每一个字却都像带着力度:“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严嬷嬷劝慰道:“娘娘您定?是多?心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莫说现在,就是当时,知道的又有几个?他又能从哪里知道?不过是年轻气盛,如今又得了势,不知天高地厚罢了。怕不受几次教训,他便不知道,没有您,他还真不一定?能坐稳这储君之位。”
皇后慢慢松了一口气,片刻后又咬牙道:“若是我的洵儿好好的,我怎会这般忍气吞声?哪里还能轮得到他?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洵便是王皇后亲出的九皇子,只可惜先天心智不全,犹如幼儿一般,懵懂无知。
当年王皇后费尽心血方才?得来这个孩子,只可惜最终仍是功亏一篑。
严嬷嬷顺势劝道:“娘娘日常多?想着九皇子些,便能少生些气,与九皇子比起来,其他那些人能算的上什么?呢?也?值得娘娘气上一气?”
皇后阖目长叹了一声,疲倦道:“我何尝不知呢?只是怕自己?最终押错了宝,枉费了这一生的心血。”
秋末,伏国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葡萄架上的葡萄一嘟嘟熟的特别好,挨挨挤挤的无比热闹,绿紫红黑挤在一起犹如碧玉玛瑙般十分?好看。
贺汀看着下人们拿小剪子一嘟嘟剪了好几筐,便命冯叔给太子和七王爷各自送去一筐。
剩下的便让府里的下人们自行分?了。
冯叔回来后,关了门小声对贺汀说,宫里都在传,皇帝为?太子定?下了王皇后的亲侄女王尚书家的那位小姐。
贺汀抬起眼睛:“又是王家的?过世的太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的亲姑妈,现在又是她的亲侄女儿,这后宫的天儿,就变不了了?”
冯叔道:“谁说不是呢?听说太子殿下不愿意,已?经当着皇帝的面儿拒了这门亲,说不得还有得闹呢。”
贺汀头?疼地蹙了蹙眉:“太子殿下是不是天生反骨?怎么?事事都跟长辈反着来呢?”
他是真的担心,万一沈源真的惹怒了皇上,这太子的位置究竟还能不能坐得牢稳?
但最终他也?只是无奈地叹道:“不过算了,别人家的事儿,咱们也?做不得主,瞎操什么?心呢?”
冯叔又道:“对了,太子殿下给您捎来了两?支老参,听说是上千年的,极难得的,还有……”
贺汀苦着脸摆摆手:“那些东西难吃的很,收着吧。”
冯叔一脸欲言又止,他曾经好几次看到贺汀偷偷把?补品给倒进花盆里,庭院里,池塘里,总之到处都倒,每个地方都不太多?,让人不容易发觉。
他发现后劝了很多?次,贺汀表面上很听话,但实际上,完全不管用。
冯叔接着又说:“七王爷也?回了些玉器,扇子等小玩意儿,您要看看吗?”
贺汀摆摆手:“都收起来吧,大冷的天送什么?扇子?”
冯叔欲言又止了一会子,终于道:“太子殿下问您最近身子怎么?样,说许久没有见您了。”
“嗯?”贺汀笑?笑?:“还能怎样,就说一切安好便是了。”
冯叔小声地:“我想着平日里劝了您也?不听,便都告诉他了。”
贺汀没明白,便看着他,冯叔退后了两?步,说:“您倒补药的事儿,到处倒得事儿。”
贺汀气的头?疼,冯叔飞快地说:“太子殿下让您明天进一趟宫,没别的事了,那老奴先下去了。”说完他便脚底抹油,飞一般地出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后面有鬼在追。
贺汀被他那句老奴给震了一会儿,平时都我我我的自称,这会子大约也?是心虚了吧?
贺汀还是进了宫,他穿了一身厚重的锦袍,冯叔给找出来的,暗红锦缎绣了金线流云。
衬得贺汀皮肤雪白,乌发黑眸,俊美非常。
到的时候,太子正在议事,他便坐在偏殿里喝茶吃点心慢慢等着。
一边又让系统给他调了一部喜剧片看,贺汀笑?点低,便总是忍不住笑?。
沈源过来的时候,看到贺汀正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茶碗,唇角抿着笑?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笑?似乎就要喷薄而出了,他似在苦苦地忍着,眉眼弯弯的,唇角紧抿着,很是生动活泼。
他没太见过他这种样子,一时看的有些怔了。
他静静地看了片刻,他都没有发觉,只是笑?意越来越深,终于忍不住低下头?笑?弯了腰。
沈源轻轻咳了一声,贺汀吓得手一抖,半盏茶洒在了衣袍上。
他顾不上擦拭,赶紧站起身来向太子殿下行礼。
倒是沈源,本能地抓了一块帕子,飞速地按在他的大腿小腹处,一点点把?水迹吸附干净。
终究还是有些迟了,袍子已?被茶水浸的湿透,连里面贴身的亵衣都湿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他抿唇皱眉责备道:“你一天到晚到底能干成些什么??若没个人照顾着,我真是……”
贺汀知道自己?又惹怒了他,抿着唇不吭声,湿透的衣服渐渐变得冰凉,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沈源“我真是”了半天,终究没有说下去,只是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
但骂归骂,说归说,他终究还是带他去了寝殿,找出一套低调的常服和自己?的中衣来,让他换上。
贺汀背对着他,生怕再?挨骂,连换衣服都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
隔着一层纱帐,沈源看到那雪白的皮肤若隐若现,细细的腰线深深地收进去,仿似自己?两?只手便可把?这把?腰给整个笼住。
他看的眼眸暗沉,口干舌燥,却听贺汀还在不安分?地问询着什么?。
温若风个子矮一些,人又瘦,沈源的衣服他穿上实在是太大了些。
他一边试着往身上笼,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随便找个身量差不多?的下人的衣服给我吧?”
沈源淡淡地道:“不许。”
贺汀抿着唇把?衣服穿上了,只是空荡荡的,又长了一截,他小心地提着袍角慢慢走出来。
沈源细细地看了几眼,慢慢道:“很好看。”
贺汀自己?打?量了几眼,疑惑道:“是吗?”
沈源斜靠在门边,轻声问:“刚才?,你在想什么?,笑?得那么?高兴?”
贺汀怔了怔,半晌道:“我在想我家的葡萄结的又多?又好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