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戏台上的声音渐渐缓了下去,轻语慢弹,缠绵悱恻之时,贺汀才抬起?头?来,微微笑?道:“多谢王爷看重,只是阿云年幼无知,而我……”
他轻轻一笑?,桃花眼里波光潋滟,带着几丝悲哀与自嘲,配上那瘦削而略略苍白的脸,有一种凄绝的美,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他轻声道:“我是那顶不中用的,王爷何以认为我能帮上忙?”
沈润看着他,眼底的情*欲几欲喷薄而出,他忍的辛苦,只得借着抿茶的动作来掩饰自己已经动情的事实。
贺汀却全然未觉,他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且不说我身子坏了,没?有那么多精气神去做什么。只说伏国内斗,是与我温国无关的,我们也不该参与其中。明日我便?写信给?阿云,让他从此不再插手,至于我,早已无心?皇位,若今生有缘回国,自是欣喜感激,若今生无缘回国,那便?也认了命了,就在?伏国那小院中呆一世,种花养草,过一世普通人的生活,也未必不是福分,比王爷您和太子殿下可?是要轻松多了。”
沈润审视地看着他,心?头?如火的情*欲被?他一番话浇的冰凉,亦颇为意外。
他知道温若风一直梦想?着重返温国,以为这条件对他已是足够诱惑,况且,他之前对自己多少还?是有点小心?思的,即便?现在?无意,心?里也总该向着自己的。
却没?想?到他拒绝的如此决绝。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还?是含了温润的笑?容,轻声道:“真是有点可?惜啊。”
指尖摩挲着茶碗,他垂下眼睛,在?贺汀看不到的角度里,露出几分恼怒之色。
一瞬间的安静,戏台上的声音似乎自动被?屏蔽在?了这小小的空间之外。
贺汀却又?笑?了,他道:“你放心?,既然不参与,我自然也不会偏帮太子殿下的。”
这句话,他表面上说的很是坦荡,但心?里却是极虚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顺手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摸出来两片地瓜干来,一点点慢慢咬着。
沈润忍不住笑?了:“这么好吃?整天见你带着?”
贺汀愣了愣又?摸出两片递给?他:“你尝尝?”
地瓜干只是普通的粗俗吃食,他本要送些到宫里以及各公府王府中去的,但冯叔说,让他还?是不要丢人现眼的好,他便?只得作罢了。
沈润接到手里,看着色泽金黄莹润的地瓜干,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
他吃了几口,不由地有些惊喜:“咦?还?真不错,味道甘甜,芳香四溢,还?有嚼劲。”
贺汀眼里露出真心?的喜悦,他想?,可?惜,在?这方面他们还?真算得上是知己,如果他不每天都想?着日自己就好了。
于是抱着被?认可?以及安利成功的喜悦,他道:“那等回了府,我让人给?王爷送上一篓子。”
沈润道了谢,又?游说他:“今天我说的事情,还?望世子能好好想?想?,事关重大,还?是不要这么仓促就做决定的好。”
贺汀笑?着,半真半假地道:“此事我主意已定,王爷以后?休要再提,若是再提的话,休怪我以后?不让王爷上门。”
沈润是只老?狐狸,但奈何遇上了贺汀这个直肠子。
他眯了眯眼,在?心?里劝着自己先不要着急,反正这人迟早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将?来得了势,这人愿意搓扁了还?是揉圆了全看自己愿意。
自己愿意怎么弄就怎么弄,他越清高折磨起?来便?越有快感,玩起?来也越是过瘾。
只是不能拉拢他来帮助自己,终归有些可?惜了。
但想?起?那副美景,似乎又?无足轻重了,毕竟他只是个质子,难说能起?到什么作用。
拉拢他,也不过是多步一步棋而已,也有可?能只是废子也说不定。
而贺汀此时却正在?想?,虽然骗了他,但他是坏人,自己只是为了自保,算不得做坏事。
太子虽说也不是什么好人,从小处处作践他,戏弄他,为难他,羞辱她,抢皇帝赐给?他的女人和玩物,但至少不像沈润一样整日想?着日他吧?
所以对比起?来,太子要可?亲可?爱多了。
两人各怀心?事,却都面上带笑?,亲密融洽地听完了一场戏,才相携离去。
贺汀本要入宫见沈源的,但现在?刚跟沈润谈完,表明了立场,反而不好直接进宫了。
他回到府里,命冯叔挑捡出两篓上好的地瓜干儿来,一篓送去七王府一篓送去太子东宫。
东宫那篓是让冯叔亲自去送的,如能遇到太子便?可?提点一二,若遇不到……
贺汀取了纸笔,写了一个“废”字,埋到地瓜干中,希望太子能够看到。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只可?惜冯叔回来后?却对他摇了摇头?,太子已经出宫好几日了,不知去向。
冯叔亦很忧虑,太子立于风雨之中,飘摇不定,自家主子却在?此刻刻意亲近太子,让他实在?难以安心?。
冯叔回来时贺汀正在?灯下给?温若云回信。
因担心?信件会被?中途拦截盘查,所以信中并未提及伏国情势,只言一切安好,问及父母亲人安康,又?嘱咐温若云,保重自身,莫要被?卷入不必要的麻烦和风波,以做提醒。
写完后?亲自封缄,又?交给?冯叔让他速速派人送出后?,才细细问及宫中形势。
冯叔言一切如常,只是来回路上到处可?闻官民群众称赞黑羽军,言其守城期间一切平安,与铁甲卫并无区别?。
贺汀更是忧虑,他不知道沈源到底有什么计划。
只是这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对他很不利,而他却没?事人一般,并未正面应对过。
好像他这个人一般,冷静自持,嚣张到把什么都不看在?眼里。
别?人费尽了心?机也好,别?人担心?忧虑也好,他只是冷然而立,仿佛多大的风雨都无法动摇。
可?是怎么会有无法动摇的人和事儿呢?
尤其是引起?公愤的那间别?院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若不是仗着当今圣上的偏爱,他怎能如此嚣张,不把一切放在?眼中心?头??
可?都是圣上的儿子,圣上又?能独独宠爱他到几时?他怎么就有这样的自信?
贺汀疑虑着,又?或者因他年少无知,被?那份盲目的自信蒙住了双眼?
想?到此处时,他忍不住轻轻一笑?,他自然是年少,但怎么可?能会无知呢?
自幼生活在?宫廷之中,日日面对的生死与频发的暗箭,怎么可?能会无知呢?
可?是他又?为什么非要这样做,一步步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贺汀是真的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