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丞说“等着”是什么意思,郁南不太明白,若不是宫丞要出国,郁南还以为这是亲自来千佛山当面和他说个清楚的意思。
少年人做决定想起一出是一出,朝令夕改再正常不过,因为人生还有很长,他们莽撞又恣意,顾头不顾尾,完全不考虑后果。
早上还和宫丞依依不舍告别,下午就做好了决定,花一周多的时间来完成那幅画,再留下纸条溜之大吉,一个人悄悄地承受那种令人四肢无力的悲伤。
郁南做这些事因为他认为,他和宫丞甚至还算不上真正在一起,他现在是难过没错,可是他很快就会忘记,宫先生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可事实证明并不是这样的。
他此后几天都因为这件事郁郁寡欢。
他想,如果对方提出什么要他赔偿或者道歉的要求,他是会同意的。
刚放晴两天,到了写生的第四天傍晚,暴雨再次降临。
正值酷夏,算是雨季,可这雨水大得似乎天空破了口子,不要命地往下灌,旅馆屋檐低落雨水牵起水线,几乎看不清几米外的一切。
学生们完全不介意下雨,一开始还有疯起来的拿着水桶、水盆等物,光着脚踩在旅馆天井的青石板上,在雨水打水仗玩耍。
暴雨似乎下累了,天黑时堪堪收住,大家洗澡乘凉,还商量第二天去看一看主峰的风景。
谁料半夜正值寂静时,蓦地响起一声炸雷。
所有人陡然惊醒,只见窗外刹那间亮如白昼,紧接着眼前一黑,又是响彻天际的雷鸣。
“这是怎么了?”有同学惊疑不定。
郁南与覃乐风同住一间房,另外还有两位男生,大家都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面传来女同学的叫声,有人在喊停电了。
老师与旅馆老板打着手电筒每间房挨个检查,检查到郁南这一间,郁南发现老师整个人都湿透了,头发紧贴着头皮,甚至还沾了树叶。
原来外面已经狂风大作,暴雨如刀,阳台上都积了水。
“大家都待在房间里,不要到处乱跑。”老师对他们交待,“也不要惊慌,只是暴雨而已,继续睡觉。”
覃乐风问:“老师,这么大的雨什么时候能来电啊?”
老师说:“等雨停了老板就会去检查,不要担心。”
说完,老师又急匆匆地去检查下一个房间了。
郁南睡不着了,房间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几处蓝幽幽的光亮起,那是手机屏幕的光线。
“卧槽,睡之前忘充电了。”有个同学大概也是睡不着了,想玩一下手机,“谁有充电宝。”
另个同学找了个充电宝给他。
覃乐风怕黑,从自己床上摸到郁南床上,和他挤在一起:“这雨下得有点恐怖啊,我之前看过天气预报,没说有这么大的雨。你怕不怕?”
郁南摇头:“我不怕。”
“那我就不保护你了。”覃乐风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睡了。
郁南觉得无聊,也刷了一会微博。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的邮箱里有一封新的邮件,看时间是今天下午发来的。
他打开一看,发信人是书名是“余深画室”。
“郁南同学你好,你提供的作品我已全部仔细阅览过,你技法纯熟、构图独特,对色彩的运用大胆而不失主题表达,我十分欣赏。我已有许多年未收过学生,幸得上次宫先生倾力推荐与你见面,才没错过可造之材。在此,我想诚意邀请你从大三开始来画室学习,做我的学生……”
郁南一下子惊住了。
这是余深本人给他发的邮件,还要收他做学生!
这该不会是做梦吧!
坐了两三秒,他才从惊喜中回过神来,看到邮件中提到的宫先生,倏地,他心里一酸,不知怎地眼眶就发红了。
原来那次在藏品展上与余老师的相遇并不是巧合,宫先生也不是一时兴起要带他去扩展见识,那本就是为了将他推荐给余深而进行的会面。
他翻到宫丞的头像,想对他说点什么,可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
暴雨还在继续,犹如他心中正在翻江倒海,真想现在跑去宫丞身边。
可是不管是感谢也好,道歉也好,他既然已经做了不负责任的事,现在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
暴雨下了整夜,早上起来时依旧没有来电。
天空是昏黄色的,预示着至少还有一场雨正在酝酿中。
郁南站在积水的阳台上,看见旅馆附近的树林有一部分被吹断了,泥泞满地。更要紧的是,从山下通往山上的电线杆倒了几根,目之所及的范围内是这种情况,更远的地方说不定还有其它损害,难怪停电了。
大家在餐厅集合,因为没有电,这天早上只能靠牛奶面包充饥。
气温骤降,还好来之前听老师说说山间昼夜温差大,大家都带了一些薄外套。
今天的写生与计划要去的观光肯定不能去了。
手机的电也要省着用,大家找老板拿了扑克,准备玩纸牌打发时间。
老板准备步行下去买一些蜡烛、柴油等物,顺便看看情况。不到两个小时他就回来了,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昨夜有一座小峰发生了泥石流,观景台通往山下的缆车断了,路也受到波及,他们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