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浴桶中时安程觉得舒服极了,屋里简陋,屏风也不曾有,所以她索性让秋月带少年一齐到了别院,顺便去帮他再清理清理伤口。
一路上实在太累,安程闭了会儿眼就觉得脑中昏沉沉,不过睡在浴桶中决计是要着凉,她忍着睡意从水中站起,刚穿好里衣,门被敲得噼里啪啦响。
门闩拉开,露出秋月一张欲哭无泪的脸,安程愣了片刻,目光越过泪眼汪汪的她落在身后的少年身上,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安程将衣服整理好,质问:“你欺负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披在肩的湿发乌黑,脖颈上的肌肤白得刺眼,少年别开头,没做声。
“小姐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是、是我自己害怕,这事能让别人来做吗?”
安程抿唇,瞥了眼被小姑娘放在地上的铜盆子,金疮伤药和白手帕,声音淡了淡,吩咐道:“你先退下,帮我准备热水和一些温酒,有事儿我再叫你。”
“多谢、多谢小姐。”
秋月走得急匆匆,头也紧紧低着,像是身旁站着可怖的怪物,安程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硬着头皮扯住少年胳膊,将他拖进屋。
“小姑娘害怕不都是因为你浑身上下冷冰冰的,都不能冲人家笑一笑吗?”
少年唇角扯了扯,面无表情看了眼面前替她上药的少女,又移开。
“疼,我用热酒消毒,你忍着点。”
“腿动一动,伤口周围有感觉吗?”
上完药,安程戳了戳已经清理完毕的伤口,正想凑近看看愈合怎么样了时,少年一根手指落她眉心,将她推开,然后腿一收,立在原地,面无表情看她:“我今晚睡哪?”
院子又小又破,拢共就一间房,安程看了又看,然后小心翼翼说,“要不我找几个姑娘再将隔壁院子收拾一下?”
“你觉得她们愿意替我做事?”少年眼神冰冷,话也跟刀子似的,想到等会儿一群小丫鬟跑向自己哭鼻子,安程立刻道:“要不你睡里屋,我、我将就一下。”
又忙碌了好一会儿院落灯光才彻底黯淡下去,四周变得漆黑,能听见外屋少女均匀的呼吸声,青隐眼神暗了暗,他一点都不想睡在这里,为什么凡事都让着他?呵,可怜他吗?
少年闭上眼,又猛地睁开,四周很静,静得只能听见外头均匀的呼吸声。
院落外头,有人挑了灯笼看了许久,才呵了呵手,转身朝另一院子的方向走。
季芷柔得到消息时已经沐浴完毕准备休息了,然而小丫鬟不知在耳边说了什么,她细眉轻蹙,召人拿了披风就朝主母院中去了。
灯光还亮着,季芷柔看了眼还在哭闹不安的弟弟,眸中透过不耐烦。
她微福了身,喊了句母亲。
当日她一怒之下从鹤记成衣出来,原本以为赵叶会追上来哄她,可不曾想追上来的是贴身小丫鬟。
她唇都咬破了,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季安程这般碍眼。
当时说来也巧,路上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议论那马车里箱子都装的什么,她一狠心,便差自己小丫鬟张扬了消息,称那里头全都是金银财宝,后来便得了消息,那箱子根本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古籍和布匹罢了。
但最让她激动的,还是两人一齐失踪,生死不明的消息。
可没曾想她不仅安然无恙回来了,还学会了如何笼络收买人心,竟知用银子来嗟使下人做事儿。
季芷柔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觉得这个妹妹,好像脱离了掌控。
白秋爽好不容易哄睡了季祉禾,面上露出疲惫,她瞥了眼隔壁院落的琴声,神色暗了暗,嘴里也开始咒骂。
“你爹这老不死的,人还没回来就差人往家送了个妖精,还让我好生照顾,呸!等他回来我非要当他面撕烂这小贱人的嘴。”
季芷柔跟着蹙眉。
几日前不知为何,一直跟在季松柏身旁的护卫季川牵着马车回来了,当时白秋爽还以为是季松柏回来,忙喜出望外去接,何曾想出来的是一个抱着琵琶的娇弱姑娘,一颦一蹙极为动人,眉眼藏了水雾,温温柔柔向她们行了礼。
问了季川才知,这是老爷的救命恩人,让她们好生照顾,他回来前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季芷柔觉得奇怪,想再问救命之恩从何而来,季川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但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那姑娘入了府后就呆在深院闭门不出,倒也没惹她们心烦,现在重要的是季安程,她可不想让她蹦哒上天。
母女说了好一会儿,季芷柔又看了眼好不容易被嬷嬷哄睡的季祉禾,秀气的细眉蹙道:“弟弟莫不是哭了一整晚?”
“你还说,跟着那小贱人回来的到底什么来头,模样吓死个人,方才禾儿还缠着我说怕,不想一个人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