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城镇时日头已经停在头顶,正值晌午,集市上只有玩闹的孩童来来去去,顺手买了几支冰糖葫芦递过去,安程才堪堪弄清,她走反了,这里离安阳郡又多了整日路途。
沉思了会儿,安程牵了马车四处溜达一圈,然后在临街拐角处停住。
仰头就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牌匾,瞧着是个医坊,规模算不上大,气派却是有的。
小镇不比群阳,街上人流少,药堂里抓药的人也寥寥,账房先生撑手阖眼打着瞌睡,跑堂的学徒一边配药一边闲聊,安程敲了好几下门,才有人懒洋洋跑来。
“师父不在,疑难杂症过段时日再来看吧。”
上来一句话就让人不舒服,安程蹙了眉尖,然而还是带了三分笑意,“我竟不知寻医问药这等事还可以等。”
“自然是等不得。”声音从背后来,一个身量很高的男子放下背篓,他取下头上戴的蓑帽,冲安程温润一笑,旋即拿木尺敲了敲学徒模样少年的额间,神色颇为不满。
少年自知理亏,朝安程递了茶才返回去整理男子带回来的背篓,动作干脆利落,想来是个急性子。
“在下药坊坊主云瑾,不知姑娘前来,是求何医,又是问何药。”
说话文绉绉,然而气质是古人固有的温润清雅,安程端着笑,“是为舍弟所求,他近日身体不适,晕倒后便迟迟不醒。”
“此刻在何处?”
“就在外面马车上。”见有小厮立刻要去抬,安程情急之下扯住云瑾衣袖,“他不日前和父亲外出经商,为胡人所袭,脸上留了些疤痕。”
云瑾目光落在安程手上,微微一笑,“无妨。”
他转头看了眼过去帮忙的小厮,目光清明澄澈,想来该是光风霁月之人,安程松开手,莞尔笑了。
账房先生抬头瞧了眼,乐呵呵笑了两声,“我们掌柜的医者仁心胸怀洒脱,当初可是随年将军上过战场,啥可怖的伤没见过,姑娘且放宽心,安心候着罢。”
还是个军医?安程送了银子,接过小厮递过的茶,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一些。
小厮将人抬出时男子果然神色不改,他原本就生得高大俊朗,此刻光环更是蹭蹭蹭往上涨,安程忍不住八卦,“那他为何从边塞退回来?”
账房先生不抬头,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响,久到安程差点以为他耳背没听见想要再问一次时,他突然出声。
四处环顾了下,账房先生神秘兮兮压低声音。
“军中有人里勾外连,年将军中了埋伏不说还遭了诬陷,关在都城大牢里,其他人都被连坐,流放,死的死逃的逃,嗯,就是这样。”
他又抬头想了想,补充,“一晃也有几年了吧。”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安程有些不能理解。
账房先生叹口气,“其实如果是普通的关系也算了,别看我们掌柜的人高马大,其实也刚到弱冠之年,起初我们只知年家于他有恩,后来才知道这个恩不仅是养育之恩,更是知遇之恩。”
“我家,”账房先生咳了咳嗓子,见安程没注意才继续。
“当时将军夫人刚成亲没多久就要带队出征,临行前夫人去山中寺前祈福,当时我家掌柜的还小,跟着他师父在山中学习医术,遇到的那天他师父正好逝了,夫人心善,叫人葬了师父,又将他带回府上。”
“不过他在山野林中呆惯了,怎么也不愿意住在将军府,后来不知怎么弄的,和将军一同去了边塞,谁知道府上出了这档子事儿啊。”
说到后面,账房先生带了物是人非的喟叹,安程还没来得及说上话,有端着药走过的小厮忍不住了。
连叹两口气,“老周伯又开始了。”
安程忍不住望过去,刚好与云瑾回头望的目光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