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绝的手僵在半空中,半响，才缓缓地收回去。
“还在生我的气吗？”秦绝的眉心都跟着拧在一起，薄唇也紧紧地抿着,但说话的声音却依旧很轻：“程野，我——”
“我不是在生你的气。”程野抬起头来,第一次正视秦绝的眼。
秦绝这双眼,这张脸已经在他的心底里埋太久了,就像是他在心底里埋着的一根刺,一直时时刻刻的刺着他,而今天,程野决定亲手把这根刺□□。
“我也不是讨厌你。”程野的两只手背在身后，抬着脸看秦绝,眼眸微微泛着红,轻吸着气,语句坚定地说：“我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就像是一只杯子，摔在地上碎了，不管你拿什么东西来黏也是有裂痕的，不管是多浓烈的爱意，装进那杯子里也会一点点渗透出来,最后一点都不剩下。
就像是一个裹着烈风的大铁锤砸在了胸口处，整个胸腔都被砸扁了,耳廓被震得发抖，悄无声息又震耳欲聋，秦绝太阳穴上的青筋都跟着颤了两下,连眼前都开始失焦，喉咙凝涩，手脚发冷。
但他这时候得说点什么，得说点什么。
“没关系的。”他轻吸一口气，又想往前走，想去拉一拉程野的手：“我们也可以先做朋友，先做舍友，你——”
程野又一次甩开了秦绝的手。
“我说了，我不想跟你在一起的。”程野的眼眶开始发红，连带着小鼻尖也开始发红，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一张口声音还发颤，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直奔着秦绝心头上砍，把他被砸扁的胸膛又搅和起来，五脏六腑都搅成一滩烂肉。
“我不想见你了，朋友也不想做，舍友也不想做，什么都不想做，当我们不认识就好了。”程野吸着鼻子，说完最后一个字儿之后扭头就跑出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一开一关，在墙上砸了一下，很轻的关上了，“啪嗒”的声音弥漫在空荡的洗手间里，秦绝站在原地，背对着门站着。
头顶有清冷的光落下，他的身影映着淡淡的黑影，光和暗的映照之间，背对着门的秦绝缓慢的回了一下身。
从洗手间的镜子里，能看到他逐渐露出的半张脸，紧绷的下颌线，锋利的眉宇，半垂的眼睑，挺拔的鼻梁，和微薄的嘴唇。
下一秒，那道身影突然暴起！
秦绝一脚踹在那扇门上，沉重的碰撞声和木门“嘎吱”的惨叫声一起响起来，秦绝的丹凤眼里像是滴着血，牙关紧咬着，红着眼一下又一下的踹着那扇关着的门，直到门锁被踹烂，“砰”的一声，不堪重负的被踹开，荡到另一侧去，砸在了墙上。
小腿发麻，有些站不稳，脚上是疼的，但胸口处却有几丝畅快，秦绝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来，靠着洗手间的墙抽出来一根烟，拿打火机点。
但因为手指有些发颤，打火机炸了几次火星都没有点燃那根烟，最后一次手指重重摁下，却因为太过用力而摁偏了，火苗猛地窜起来，舔到了秦绝的眼睫毛。
秦绝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声“操”，猛地向后一仰头，然后将手里的打火机“砰”的一下掷在了地上，靠在墙上喘着气，把烟蒂拿下来，攥在手里乱揉。
烟蒂的那层白皮都被揉皱了，里面的烟丝儿被他揉了一手，又从他手上一路掉到了地上，淡黄色的烟丝落在白色的瓷砖上，被那双皮鞋重重的踩了一脚。
皮鞋鞋跟在潮湿的瓷砖上碾过，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就在这嘎吱声里，洗手间门口传来一声小声的轻唤。
“小秦总？”门外的人没敢走进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被踹烂的门，犹豫了一下，又硬着头皮说：“小秦总，人已经喝醉了。”
里面没什么动静。
门外的人犹豫着，又问了一遍：“小秦总，程先生喝醉了，怎么办？”
洗手间里的秦绝终于出来了。
他微敛着眉眼，嘴唇里含着一根烟，但没点，就是拿嘴唇夹着，他面色平静的从洗手间出来，冲门外的秘书点了点头，回了一句：“送回家去吧。”
秘书连忙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什么似得，回头低声问了一句：“小秦总，您之前说的工地的那件事，要什么时候办？”
秘书一回头，正看见小秦总面无表情的把烟拿下来，捏在手里，一点一点捏碎。
秘书堆到嗓子里的话又憋回去了。
他们新上任的这位小秦总跟他们老秦总是一个脾气，眼睛容不下半点忤逆，只是他们老秦总已经垂垂老矣了，像是一头牙齿松动的雄狮，已经没那么多力气管那么多事儿了。
但他们新上位的小秦总却是野心勃勃，岁数不大，但心比天高，大概是因为从小就生在这金字塔尖，没吃过教训，所以也学不会什么叫避让，自然也不够尊重社会法则，就算是真的肯短暂的收起獠牙，也不过是假象罢了。
想起来刚才看见的那个小男孩，秘书越发觉得有点心惊。
“再等等。”这时候，秘书看见他们小秦总抬起了头，挺拔的脊梁突然塌下去了些，单手扶着走廊的窗沿，盯着在寒冷的秋季里上着霜的玻璃，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来，气若游丝的吐出来一句：“再等一等。”
恰好走廊那头，程父被人搀扶了出来，秘书赶忙走过去，借着扶着程父的机会，一起溜了。
程父被送到家的时候，程野正窝在沙发里，冲着手机发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