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正好,蔓兮身着银杏色绣花交领衫裙,手持团扇,正在亭中小憩。
“呀!六小姐,你怎还在此处?今儿可是您及笄的大日子,还不快来准备!”慵散的睡意被这叫声惊醒,迷蒙地眨眨眼,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做什么,只见两个扎着双环髻的婢子穿过拱门花墙走到跟前,目瞪瞪地盯着自己,秀气的脸庞透出几分怪异。她们也不做解释,径直把蔓兮拉到房里,这头迷迷糊糊地被摁到椅子上,那边的娴珠就取了胭脂水粉往脸上轻按,蔓兮像个木人一样,看着娴珠为她上妆绾发。菱花镜里的女子,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天生一副好皮囊,即使面色发白,竟也只添几分弱柳扶风之感,更招怜惜。恍惚间,众人都散出去了,偌大的房间只剩她一人,静得可怕。
蔓兮拿着团扇,拖着裙边穿过回廊,四下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倒是三姐姐养的金丝雀还在廊上挂着。空寂的回廊让蔓兮生出寒意,她转向正门,看到门口停着马车,走出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与小妹有些相似。她走近马车,张了张口,却不能发声,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婆子从身旁走过,却对她视若无睹,只欢喜地把妇人迎进主厅,从身边走过的人熙熙攘攘,却个个都是从未见过的模样,迷惑、慌乱、不解、害怕,她环顾四周,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陌生无比,待低下头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上透过的点点日光,他颤抖着,忍不住蹲了下来,环着双臂,克制住心中的颤抖。
“顾小姐,顾小姐!”她猛地睁眼,眼前还是黑乎乎的一片,急促的心跳声震动耳膜,她轻舒一口气,还好...只是一个梦。蔓兮定了定心神,这几日的经历如潮水般袭来,一时间竟不知道现实与梦境到底哪个更糟……
“睡得这么不安稳,是不是做了噩梦?”说话的人声音清朗,如春风般和煦,蔓兮也忍不住微笑,漾起一个小小的梨涡,这个声音的主人已陪伴了她几日,处处细致周到,不过分亲近也不给人疏离之感,纵是蔓兮这种从不与外男来往的人也不由得放下防备,生出亲近依靠之感。
唉!这梦中的事颇为奇怪,又怎好为外人道来。她在心里微微一叹,捋了捋头发,勉强露出笑容:“没关系,我只是有些梦魇罢了。”
眼前的这个Omega面色苍白,动作迟缓,脸上的笑也十分僵硬,看她这样就知道没有说实话。
他摇摇头,从怀里取出一条手链,系在那人细腻莹白的手腕上。
“这几天你一直精神不振,这个东西或许能帮你缓解一二。”
蔓兮手腕一凉,她用另一只手试探着摸索过去,像是花草?不,不对,更像是麦穗,她的指尖突然摸到了几粒小石头,很细很小,被打磨得光滑,带着玉石般光滑的触感。
“这上面的海晶有凝神静气的功效,我先借你用几日,需要时再找你拿回来。”看到蔓兮微垂着头,手指在海晶上来回摩挲,一副想要推辞的意图,柏思不急不缓地阻止了她,低着头把手链调整到合适的长度,这样一来,蔓兮倒不好拒绝,只得点头道谢,心中默默思量该如何回报这些恩情。
“对了,有个好消息,明天你的眼睛就能恢复了,看不见的滋味很难过吧。”
乍然听到视力恢复的消息,蔓兮也觉欣喜,轻轻触了触脸上的缚带,嘴角带着清甜的笑:“是我该谢谢你这几天替我换药,帮我治疗,我却不知该怎样谢你才好了。”
看顾了几天,柏思发现这个Omega很是省事,不需别人如何照料,更没有一丝骄纵脾气,这种性子,就算把她待在身边也不会惹麻烦。他打开光脑,随便处理了几个文件:“小事而已,不用介意,即便想谢我,也该让你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蔓兮低头微笑,其实现在她已经能看到模糊的光影,只是为了治疗仍绑着避光的布带。不过,只要等到明天自己就能彻底恢复了。
想到这几天自己行动不便,去那里都需要别人搀扶,幸好这位义士是个温雅君子,举止有礼,从不越界,不过这样与外男接触,对蔓兮来说也是头一遭了。
听闻番人的世界与中原大不相同,坊间曾有传闻番人茹毛饮血,粗鲁无比。但就这几日所见所闻,此等传言皆不可信。但人们传说番人有着绿色的眼睛,体量魁梧,毛发如瀑,虽不免有夸大之词,但想来应有相符之处。
想到这几日听到的声音皆温润有礼,把这样的声音与魁梧巨人联系起来确实难以想象,但以声辨人本就无道理可言,若柏思真如坊间传言……
蔓兮朝柏思的方向望了望,虽然目不能视,但蔓兮却能感觉到他的位置,她闭上了眼睛,默默期待明天的相见。
第二天,柏思按往常的时间来到房间,蔓兮也早早起了严阵以待。
“慢慢来,别晃了眼睛。”柏思伸手给她解开带子,一圈一圈绕开。
鼻尖萦绕着沉水香似的味道和熟悉的声音,心脏伴随着期待逐渐加快,蔓兮缓缓睁开眼睛,房间里的灯光被调得很暗,没有让蔓兮感到不适,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绣着精细花纹丝、滑柔软的被褥,床头的雕刻造型别致,图案风格与家中全然不同,挡在她眼前的手指慢慢放下,白皙修长,她等不及好好观察整个房间,侧头向身旁的人看去。
和蔓兮想象的不同,眼前的少年没有奇怪的发色也没有五彩的眼睛,他的眼眸有如琥珀般深沉纯粹,墨色的发丝被精心打理,展现出柔顺蓬松的弧度,他的鼻梁挺直,皮肤白皙,带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这是一张称得上“漂亮”的脸,让人想起春日杏花中闲庭散步的温雅少年,但比他容貌更为出众的是他周身从容沉静的气势,如玉如英,即使温润,也让人不自觉地敬服。
柏思朝她笑了笑,柔声道:“能看清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被这样的少年注视,蔓兮顿时羞红了脸,垂下头不知该看哪里才好:“我很好,没有哪里不舒服。”
少年笑着退开:“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你先吃点东西吧,要在床上吃还是来桌上?”
先前病着,在床上吃也就罢了,现在哪还有这样的道理。
蔓兮摇摇头:“我还是去桌上吃吧。”
掀开被子,蔓兮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早已不是原来的装束,松松散散的长袍,领口袖口还有着轻纱似的漂亮的褶皱,虽然好看,但总觉怪模怪样的。
“......这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