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烟宫的前殿之中,叶烟后坐在上手红木椅上喝着刚刚进贡的新茶,眼皮抬都没抬一下,简直就把面前之人,当做空气一般,而立于殿中的綪染也不着急,低头顺目,老老实实,即便双腿微酸,也一动不动。
好在,烟后喝完一盏茶后,终于开口道:“今年的茶,真是不如往年了……”
綪染一笑,接话道:“这也是天意,今年干旱少雨,能有茶收,已是不易,民间茶农,恐怕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哦?你可是在说本后不知好歹咯?”烟后打开茶盖,身旁的心腹宫奴很快就把杯中蓄满了。
綪染内心微微颤动,烟后一向单独与她见面时,都用“我”自称,如今用上“本后”一词,已是动怒了,所以綪染连忙上前一步,摇头道:“非也,染儿只是感慨,女皇陛下对殿下的疼爱之情。”
“这话怎么说啊?”烟后原本冷酷的脸,总算是稍稍缓和了,没有之前那般僵硬与阴霾。
“送入宫中的茶,必定是一等一的,殿下这里的茶更是千里挑一,今年明明受灾的厉害,其他宫中的茶都已降了一级来送,可殿下这里非但没有降级,甚至还一份未少,这可不是女皇陛下的疼爱之情吗?”宫中之事,瞬息变化,綪染来此之后,一刻不敢大意,所以虽然不说有什么顺风耳,千里眼,可周围之事,也基本了解的□□不离十,今日看来,果真是对了。
“唔,算你嘴甜,说吧,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烟后即便对女皇再无好感,可宫中之人只要是男子都希望可以得到圣宠,这不关乎情爱,却影响个人或者家族的荣耀。
綪染到不太在乎烟后的明知故问,却在心底反复的猜想,烟后对此,到底会有何选择。
“染儿,只想请示殿下,这殿从,染儿是做还是不做?”
烟后忽而一乐,像是听到什么极其荒谬之事,然后带笑道:“陛下谋你官职,自然是大吉,你有何不接之理,还是说,你看不中这差事?”
綪染一拱手,忙道:“不敢,不敢,染儿哪里能如此不知好歹,陛下亲点此职,就是对染儿厚爱,是染儿祖辈积德,才有如此好的境遇,只是……染儿过去那些错事,染儿有些担心呐……”
“担心什么?担心她们认出你来?呵呵,也是,曾经你也是块香饽饽呢……”烟后不急不慌,讽刺的扯了扯嘴角,似是对此毫不在意。
綪染见状,只能又道:“要是其他人还好,毕竟人有相似,去那龌龊之地的,都不会是刚直之人,大多喜好溜须拍马,不足为惧,只是……”
“你可是担心太女殿下?”烟后了然的抬起头,撇了眼綪染,高贵的不容人直视。
“正是如此,太女……见过我……”綪染将头埋的更低,其他的朝廷官员,她到不怕,毕竟如今朝廷乌烟瘴气,正直之人大多发配很远,只因女皇好疑,说多总是错多,又加之有些残暴,敢谏言之人,就更是少之又少,要想震住朝臣,对她来说,也亦非难事,只是,太女要是当着女皇的面,揭穿了她的身份,那么……
“这你到不必担心,她……暂时不会拆我的台。”烟后胸有成竹的靠在椅背上,拿起桌上温热的香茶,又无事般品了起来。
“可染儿若是上任,江成就要卸任,她可是太女的人。”这么个可以监视女皇的位置,被人夺了,太女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这简直就是老虎嘴上拔毛,不闹开了才怪。
“这,你就无需操心了,只要记得好好在陛下身边办差,少让陛下忧心多劳,你多担待点,记得多看少说,还有……”烟后不直说,却用眼神瞟着綪染。
“若有什么綪染不能做主的折子,定会来找殿下商议,让陛下多多休息,多多养神才好。”綪染心中有底,也就不再纠结,至于太女和烟后到底做了什么私下的交易,日后,她也有的是机会弄明白。
话已至此,烟后一摆手,站起身来,旁边的宫奴马上接过茶杯放下,又去搀扶住烟后的左臂,似要离去了。
“你上任之后,记得暂时不要去惹岩君的人。”
“是,染儿明白了。”綪染恭敬的回道,那人也确实不好碰。
“还有,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让晗凌知道,她那脾气,实在不适合生在皇家……”说完烟后往前迈步,身旁人扶着,一步一步的往殿后走去,再没说话。
“是,染儿遵命。”
既然烟后与太女已有协议,那綪染此次上任殿从,便再无阻力,而她日后更可以凭借这一职位,做她所想之事,但,太女一日在朝,她就如同芒刺在后,毕竟她如今只是棋子,而非执棋之人,若有朝一日,烟后为求自保,将她弃之……
“寒雨,你替……替我回了林宫娥,说我身子已经大好,让陛下不用担心,只……只等明日上朝之后,我去求谢陛下恩典。”咬住了银牙,指甲入肉,綪染背对着这段时日,一直服侍自己的寒雨,故作柔弱道。
“是,小主子。”寒雨上次与她在岩君面前,共同受辱,已算是有些亲近,可綪染深知,她虽是烟后派来,却不知自己底细,所以依旧防着,不敢露出真性情。
耳听寒雨离去,綪染双肩慢慢垂下,双眼缓缓闭上,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光了力气,站都站不稳了,她自知今日此番回话,会有怎样的后果,也清楚此行一开,日后便会堕入无穷无尽的地狱之中,她将抛弃一切尊严,一切良心,一切善意,肉体与灵魂,都再不能干净。
“罢了,脏就脏了,又不是第一次了……”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嘲着,綪染握紧了手,苦涩的笑着,却仍忘不了脑海里那个笑若灿花的男子,她的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