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好了啊,我只是试试……”
“肺痈很难治的,尤其他起病急重,又?拖得太久。”
盛兮颜先把话说在了前?头,才又?道:“但是,有一个法子,或许会有用。”她?一口?气说道,“楚世子,你?去让人四下问?问?,有没有陈芥菜卤。”
“……芥菜卤?”韩谦之一脸迷惑,嘟囔了一句,“盛大姑娘,您饿了?”饿了的话,可以让庄子里做点饭菜,也不至于大半夜吃咸菜吧。
盛兮颜:“……”
楚元辰斜了他一眼,韩谦之立刻噤声,不敢说话。
盛兮颜不理他,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跟着道:“先看看附近的庄子和村子能不能找到,要?是找不到的话,就再?去镇子或者,前?头的清净寺问?问?。务必要?是陈芥菜卤,越陈越好,至少也要?放了三五年的,若是能找到十年以上的就最好了。”[1]
她?细细地交代着。
她?从前?在梁州的时候,曾跟外祖父去过田地,看到一些村民们在做腌菜。那?个时候,外祖父无意中说起,让她?别看这些腌菜不起眼,关键时刻也是能救人性命的。肺热和肺痈起病太急,经常连救的机会都没有,人就不行了,但若是有陈年的芥菜卤,就能把人从阎王那?里抢回来……
那?个时候,她?还不到八岁,听过也就忘了,直到刚刚才突然记起。
她?生怕他们不尽心,尤其那?个姓韩的,还以为是自己要?吃呢,就又?郑重地叮嘱了一句,说道:“这是救他的关键,必须要?快。”
韩谦之神色一凛,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咸菜能救纪明扬,但还是牢牢地记在心里,不敢有丝毫怠慢。
其他人也面色郑重。
盛兮颜在心底估摸了一下,说道:“我最多只能吊住他十二个时辰的性命。你?们越快越好。”
楚元辰立刻吩咐道:“听到了没,你?们现在就四下去找,再?着人飞鸽书,让他们也帮着一起找,不用急着赶路。”
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随行进京的那?些人,因为楚元辰先走一步赶到京城,那?些人都还在驿站里。除了重病的纪明扬外,楚元辰只带了五个人,靠他们五个人要?找到陈年的芥菜卤也不是太容易。
毕竟百姓家?腌菜,那?也是为了吃,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腌完后放上三五年都不动的。那?就不能吃了啊。
他们要?找的也就是腌完后放着放着忘记了,这实在不容易。
“是,世子爷。”
众人纷纷抱拳应命。
“带些银钱去。”楚元辰补充了一句,“大半夜的,别白白扰人清梦。”
盛兮颜又?写了一张方子,让他们按方去抓药,接下来就只有等待了。
陈芥菜卤,关键还是一个“陈”字。
腌好的芥菜,先是要?等到上头长出绿色的霉毛,再?放置上至少三五年,芥菜就会渐渐化成?水,霉毛也会随之消失,这样的陈芥菜卤才是能用的。
纪明扬身上的银针还没有拔掉,他脸色青灰,口?唇泛白,整个人都死气沉沉,要?不是胸口?时不时会剧烈起伏,一副喘不上气来的样子,怕是谁看到都会以为人已经死了。
盛兮颜放开了搭着他脉搏的手,眼帘微垂。
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上一世,楚元辰这会儿已经死了,自然不会再?回京献国书,纪明扬没有随他回京,也就没有了这一劫,所以,他能好好的活到几?年后,但是,因为楚元辰活下来了,一切就都改变了。
或者说,因为自己的重生,改变了楚元辰的命运,进而也改变了很多事。
一个水杯递到了唇边,楚无辰在她?耳边问?道:“累不累?”
“累。”
盛兮颜无精打?采地回道,声音里有些许连她?自己也没有留意到的撒娇。
施针十分的耗费精力,就算只有区区三针,在全神贯注下,她?都觉得比看了一晚上的书都累。
她?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完了大半杯,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盛兮颜:“……”
算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干脆又?把剩下的水都喝光,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楚元辰放下水杯,说道,“后头有空的屋子,可以去歇着。”
盛兮颜掩嘴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有银针吊着纪明扬的生机,几?个时辰内是没有问?题,她?也打?算先休息一下,免得待会儿精神不济,影响施针。
楚元辰带她?出去了,走在院子里,面对?迎面而来的晚风,盛兮颜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这庄子是镇北王府名下的。”楚元辰随口?说道,“丘婆子一家?最擅长料理瓜果,种得西瓜可甜了,每年都会送不少去王府。”
盛兮颜眼睛一亮,问?道:“原来上次的西瓜是这里送去的啊,又?甜又?脆又?好吃。”
楚元辰怔了怔,自己不在京这些日子,她?和自家?娘亲都已经这般熟了?连西瓜都一块吃上了?
看着她?那?双仿佛没有阴霾的眸子,楚元辰的嘴角不由翘了翘。
她?问?道:“王府里的鱼又?是哪儿送去的?”
“鱼吗?”楚元辰还真不知道,“王府有好几?个庄子都挖了池塘养鱼……”
从瓜果说到鲜鱼,又?说到了盛兮颜最喜欢的一种果子露,楚元辰把她?送到了厢房,盛兮颜抿了抿嘴,突然说了一句:“你?别皱着眉头了,不好看。我会尽力的。”
楚元辰:“好……”
盛兮颜关上了门,楚元辰还站在那?里,眉眼舒展,他心里知道,刚刚她?故意说着西瓜,鲜鱼什么的,就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
小丫头怎么就这么好呢。
好到他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了。
盛兮颜和衣睡了一个多时辰,又?匆匆赶过去。
这一晚上,纪明扬的情况还算稳定,当中有过一次剧咳,让盛兮颜及时用银针稳住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纪明扬的生机也在一点一点的耗尽。
盛兮颜和楚元辰都在等着。
附近的庄户和村子里的百姓们全都问?过了,腌了一年半载的倒是有不少,但要?三五年以上的,就找不出来了。
于是,他们又?兵分几?路,去了更远的村子和镇子。
一直到天蒙蒙亮,韩谦之兴奋地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找到咸菜……不对?,找到芥菜卤了!”
盛兮颜心中大喜,赶紧跑出去看。
韩谦之带回来一大坛,有酒坛那?么大,就放在堂屋里。
他跟着出来,嘴里还说道:“世子爷,末将是从一家?快要?关门的酒楼里找到的。他们在盘店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么一坛腌了不知道多久的芥菜。”
韩谦之一家?家?的敲门去问?,一无所获。
本来已经快要?绝望了,就让他绝处逢生地见到了一家?大清早就在盘店的酒楼。
“所以说,天无绝人之路,就连老天爷都不肯收老纪呢!”韩谦之笑得畅快极了,他得了这坛子芥菜卤后,就赶紧回来,生怕来不及。
“盛大姑娘,您赶紧看看,这能不能用吧。”韩谦之小心翼翼地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道,“我问?过掌柜的了。掌柜的也忘了到底放了多久,但他说至少也得有五年了。”
他心里忐忑,生怕盛兮颜觉得年份还不够。
这个坛子一看就是放置了许多年,扎着坛口?的油纸也已经泛黄了,不但满是灰尘,还长出了一层白毛。
韩谦之忙道:“我没敢擦。”他是原封不动搬回来的。
“要?打?开吗?”得到盛兮颜肯定的点头后,楚元辰主动道,“我来。”
他过去把坛口?的油纸剥开,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弄毁了这一坛子来之不易的芥菜卤。
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冲鼻而来,盛兮颜被?呛得皱了下眉。
她?凑过去看了看,又?让人拿了一把干净的酒舀来,伸到坛子里捞了捞,芥菜都化为了液体,提起来的时候,酒舀里的液体清澈如?水。
“应该可以了。”盛兮颜欢喜地说道,“你?们谁去拿个小碗来。”
“我去!”
韩谦之飞奔回去,很快就拿了一个大海碗过来。
盛兮颜默默地看了一眼这么大的碗,舀了大约碗底的量,又?让楚元辰把坛子盖好扎紧,就捧着碗就进去了。
她?搭了一会儿脉搏,对?着韩谦之说道:“灌下去。”
“直接喝?”韩谦之傻问?道。
“对?呀。”盛兮颜理直气壮道,“总不能拿来下碗面条再?喂他吧?”
韩谦之:说得好有道理啊。
楚元辰往他背上拍了一下,说道:“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别罗哩罗嗦的。”
盛兮颜退开了一步,韩谦之就拿了一个小木勺,把碗里的芥菜卤送到纪明扬的嘴里。
盛兮颜紧张地在一旁看着,交握在身前?的双手微微用力,直到见纪明扬的喉咙还有吞咽的动作,肩膀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纪明扬还能吞咽,但是很慢很慢,韩谦之只能一点一点的慢慢喂。
估计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细致的活,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了,足足花了一盏茶,才把碗里的陈芥菜卤全都喂了下去。
盛兮颜的心里其实多少也有些没底,但她?相信外祖父,外祖父说的肯定不会有错。
所有人都耐下心来。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天色越来越亮,朝阳的光芒驱散了黑夜。
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候,一直盯着纪明扬不挪眼的韩谦之突然惊喜地脱口?而出:
“烧、烧退下来了!”
“世子爷,老纪的烧退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