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慧已经站起身:
“尚小姐,恕我直言,这就是你一天的助理工作了?”
云箐紧急刹住脚步,转回身,直愣愣看着裴慧。
裴慧冷哼一声,低下头,蹲下身。
“小慧……”啸言低低唤了一声。
裴慧掀起裤脚,几乎细入竹竿的小腿呈现在每一个人面前。
裴慧心疼道:
“尚小姐,啸言的腿,你上次按摩,是什么时候?!”
云箐的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
“哼!不要告诉我一次也没有!!”
气氛凝固住。
裴慧站起身,将啸言推到床边,就要扶他。
“小慧……”
裴慧拉下轮椅手闸,这就拉过啸言肩膀。
云箐呆在旁边,心里一片混乱,今天才知道,原来啸言这腿,还需天天按摩!
裴慧就要抱起啸言。
“裴慧。”
裴慧身子一震,她侧身望着啸言,几年来,啸言一直叫她“小慧”,她也早已习惯,而今这一改称呼……
果然,啸言已经板起面孔。
“按摩,我自己早已熟练,好了……”
见到裴慧一丝伤心飘过眼底,啸言语气软了下来:
“好了,小慧,云箐,哥,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
他轻轻抚去裴慧放在肩膀的手,摇着轮椅到了门边,意图再明显不过。
友道想了一下,一个箭步拦在门前:
“啸言,你还听哥哥的话吗?”
“哥?”啸言诧异。
友道不由自主看着还露在外的被撩起裤脚的啸言的左小腿,这细瘦竟是属于曾经矫健的弟弟的腿啊!!
云箐能给啸言带来欢笑又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毕竟是啸言的身体啊!
友道板起脸,看向云箐:
“你都不帮啸言按摩吗?”
“我……”云箐早已在心里将自己责怪了千万次,一个字也答不上来,除了歉意!
“好了,不要多说了!啸言,你的腿不能这么一直萎缩下去,小慧,你且帮啸言按摩吧!以后每天都帮啸言按摩!”
云箐俏睫抬起,紧咬双唇,不发一语。
“云箐,我这样安排你没意见吧!你继续做啸言工作上的助手吧,这点,我也很满意你的工作能力……”
云箐一晚上受了太多刺激,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句子。
裴慧见大局已定,抬眼转向啸言。
啸言几想咆哮,然而,一瞧见哥哥关切的神色,终不忍肆意发泄,然而瞧见云箐盈盈欲哭的模样,却心如刀绞。
该来的,终于来了。
是时候,让云箐见一下,自己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了!
这样,也许那些不该发生的,就可不再发生了吧!
啸言木然看着裴慧,裴慧即当他是默认,再次去扶啸言。
云箐将包深深抱在怀中,看裴慧手势纯熟为啸言两条没有知觉的腿做按摩,原来往昔,竟是啸言温言鼓励自己!以为这助手做得有多好,其实根本不够格!如果打分的话,连50分都没有!!
约莫10分钟,裴慧停止按摩,柔声道:
“停了这么久,上来头一回就按摩这些,可以了,好了,啸言,我们回去了,你早些休息吧!~~~尚小姐,你也是,明天还要和啸言一起工作呢!”
云箐跺跺脚,出门而去。
裴慧嘴边漾出一丝笑意,这一回合,她完胜!
云箐晚上仰望天花板,一直在念叨:
“女主人、女主人……”
裴慧这样,活脱脱刻意显摆自己才是正牌女主人!!
**
云箐是在梦中想起来自己曾经帮啸言按摩过三两回的。
那简直不叫按摩,最多算是抚摸,啸言住院时,云箐头一次见到受伤后的啸言的腿,心几乎被抽空了一样,这时她才意识到,啸言这样,的确是需要比她更专业的人看护,于是,才趁啸言睡着时,依葫芦画瓢(依旁边护工的手势)在他腿上按、按、揉、揉、捏、捏、敲、敲的。但她万没想到,这个裴护士一来,友道哥即放心将啸言交给她了!
更使她心情纷乱的是,裴慧非但专业,简直是非常专业,还更了解啸言自己都不能体会的生理异常!
晚上,裴慧帮啸言细心按摩,大腿、小腿、脚踝、甚至每个脚趾,都轻柔按捏,末了,还将一个枕头垫于脚跟后,这样,他的脚踝才不会下垂,使他的脚,看起来还像脚!
可是自己呢?虽然曾经帮助啸言……因此将他下身看遍……可也不知怎么的,她的记忆里很少自动弹出这样画面,然而今天的梦里,竟然全是!
啸言半躺在床上,自己端着尿盆正要走近,裴慧抢先走上前去:
“你不行!”
啸言却也忧郁看着云箐:
“这些天来,因为没有按摩,这腿上的肌肉更见萎缩……还我的肌肉……还我的腿来………………”
云箐揪着心的疼痛,却又无法排遣,一任眼泪颗颗下掉。
“还我腿来……”
“云箐、云箐…………”
“叮………………”
云箐惊坐起来,原来刚才,是个梦而已!
而现实中,确是啸言按着门铃在呼喊:
“起床了吗?云箐?我们要迟到了!”
“马、马上好!”
云箐跳起来,跌跌撞撞进洗手间准备洗漱,一抬头才发现,脸上挂着两行泪珠。
顾不上这些,以最快的速度穿好套装,提着包开门出去。
啸言端正坐着,身后站的不是那个女人却会是谁?
她将云箐全身上下瞧了个遍,眼神恣意却又冒着怒气,仿佛在责备云箐:
“你所谓的助手就是这样当的?”
云箐诺诺道:
“对不起……”
“走吧。”啸言转过轮椅。
云箐早上、裴慧晚上的格局最终被裴慧突破了。
这几天,云箐真是灰溜溜到了极点。就连与裴慧白天、晚上分别照顾啸言这个念头都被摧毁了!
啸言晚间回来,便去了浴室。
裴慧心下一沉,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20分钟,这比往常多用了不少时间。
“大哥,我瞧着,啸言似乎有些不对劲……”
友道起身,轻敲厕所的门:
“啸言……好了吗?”
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友道一慌,转过门柄,开门进去。
“啸言!!!”
轮椅脚边,是一些污浊了的纱布,啸言抬起头,神色慌张。
裴慧听得友道大喊声,也跟着过去。
云箐的心沉到了谷底,拖步亦跟在后面。
啸言裤子还未来得及拉上,左大腿外侧,股骨头处,竟有一大块溃破!
裴慧又气又急,才这么些天,这姓尚的怎么照顾的将她(裴慧)的啸言弄成这样!
云箐几乎要晕倒,怎么,怎么会这样?!
几乎一星期前啸言住院时,都还没有这伤口的!难道………………
云箐想起来,生日那天,是她的鲁莽,推倒了啸言!皮肤,不能承受身体之重,一定是那时候弄伤的!
裴慧上前去,蹲下身,瞧伤口。
友道急跺脚:
“啸言,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和我们说?!怎么就伤成这样??!”
啸言道:
“没事,碰了一下……”
他的声音迅即被裴慧急促的训斥声淹没,裴慧恨恨瞧着云箐,厉声道:
“你这人怎么当人助手的?!!啸言不是平常人,你那么马虎后果多严重你知道吗?!!啸言刚受伤那会,躺床上整整三个月的那会,都没有得过的褥疮,今天~~~你~~~~你~~~~~”
裴慧也是气上火了,她咽了口水,缓过来道:
“大哥,我怕这是褥疮,要不先带啸言上医院?”
友道略一思忖:
“这里和美国的医院不尽相同……明天一早去吧!现在已经没有门诊了……云箐,我记得明天啸言没什么安排吧?”
云箐慌里慌张翻了记事本,点点头。
“云箐,”友道欲言又止,最终说出了口:
“明天没什么事情,你在家休息一下吧!”
**
啸言心里也在挣扎。裴慧~~卷土重来了吗?虽然不想说,可事实就是,裴慧在的日子,就是一部啸言的屈辱史!
云箐此刻,变成了第一个出啸言房门的人,这在往常,是不可能的,她回首望了他一眼,他便心像被重鼓捶过。友道接着出门,还嘱咐裴慧好好照看。
裴慧将啸言抱到床上,啸言下身□□,裴慧用纱布将伤口周围垫高,并使伤口裸露在外,免得受到进一步的挤压伤,随后将被子轻轻拉上:
“今晚只能往右面睡了……”
啸言侧身躺着,想着的却不是自己重又回到要人照料的状态,却是云箐临别时忧伤的一眼!云箐自小受人宠爱,无人敢逆她的意,是以更无曾受过这般当面屈辱,心理重压,不知这丫头这一回房,会否就此一蹶不振?!
不知过了多久,思绪重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他打开裴慧出门时关掉的床头灯,吃力抬起身体,怔怔望着那破口出神。
他的一生,怕是要这样度过吧~~~不断地与疾病交战……直至生命的终点……这生命的质量和长短从受伤一开始,便注定了大不如前!
这样的身子,还能令自己有什么更多对未来的期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