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许多人不懂情爱,高阑生是,风烟谷的人亦是。他们从未经历过情与爱,不知心中牵挂着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更不知为一个求不得的人神魂颠倒又是什么滋味。在与谢星河朝夕相处中,他们竟然一点也没察觉沈雁秋在谢星河心中异于常人的位置。
他们以为谢星河的沉默寡言是因他身上所背负的血仇,他们以为谢星河独坐林中时,回荡在脑中的是被杀死时的愤怒。
这些都没错。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谢星河无数次想起这些令他痛苦令他断肠的回忆,只为浇灭绵绵不绝的思念。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从屋檐一角滴下来,凉风从纸窗猛灌进来,沈雁秋坐在干草堆上,面前一盏烛火驱散她周围的黑暗。
沈雁秋察觉在与谢星河交合后内息虽然比先前更为浩瀚,却始终临门一脚,找不到突破第七重的方法。修练功夫急躁不得,她双掌翻开落于两膝处,合眼沉心修练。
如果不是决意今生不能再愧对江停云,如果谢星河不是沈雁秋徒弟,或许沈雁秋真会再探二人交合后的武功精进。
但是,有个人在等她。
沈雁秋既已在心中发誓,此生绝对不能辜负江停云,她便会让自己全力以赴去做到。至于谢星河,在一起历经生死波折后,她终于知道这人有多喜欢她,他不会将不能说的秘密说出去。于他也不是全然无情,她活过两世,看过人世起伏波澜,临危关头江停云舍身相救,她便明白人活着,不是只有权力至上,心中也多一份沉甸甸的情。
只是感情有先来后到,既然她决定对江停云好,那么谢星河就是一个没有瓜葛的路人。
夜幕将至,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雨水滴答滴答从屋檐落下,烛火忽然一闪,将灭未灭,屋顶上的瓦片挪开一条缝隙,一只眼睛正盯着沈雁秋,那人两指夹着一只飞镖,两指凝力,飞镖便脱手而出,朝沈雁秋背部急射出去。飞镖未到,凌厉风声扑灭一豆烛火,庙内陷于黑暗之中。
突然听得剑声铮铮作响,那盏烛火重新亮起,陈遂宁定睛一看,飞镖孤零零躺在地上,沈雁秋已经不见踪影。他们三人立时屏息凝神,时刻注意周身动静。这时雨势又已转大,三人束耳聆听,只能听到一片哗哗雨声。
陈遂宁道:“站在一块背靠背。”
三人聚在一起,各望面前方向。
忽然三人脚下一股力道轰然袭来,沈雁秋剑势破空,她横剑自扫,啪的一声就要落在张自启腰间,幸好他们三人早有防备,张自启侧身一闪,躲开沈雁秋一剑。他与陈遂宁抽刀而出,当即持刀抢上,他们二人已在刀刃抹上化骨散,只要碰到沈雁秋,沈雁秋皮肉会一寸寸腐烂,遍及全身,最后不治身亡,死状凄惨。
刀刃在黑夜中诡异可怖,陈遂宁与张自启上步旋身,两人功夫都属个中好手,这次决心已定,势必要沈雁秋身死为谢师兄报仇,为谢星河报仇。三人更是不容出错,弯刀竭尽全力削去。但沈雁秋身法很快,在刀锋离她分毫之间,她又忽然在雨中消失。贺书易抱琴坐下,琴声在他拨弄琴弦间悠扬荡开,琴声暗含内力,可搅乱闻着心神,重则当场神智恍惚,吐血而亡。饶是陈遂宁与张自启两人都拧起眉毛,强行让自己不去听琴声。
乍闻琴声入耳,沈雁秋有一瞬间的恍惚,不过她前世闭关昼夜不分修炼玄素经,从不为任何事所分神,定力早就非比寻常,是以心又沉静下来,根本不受琴声干扰。身影已到贺书易身后,举剑刺向他腹部,贺书易剑从琴中拔出,三人打在一起。
沈雁秋以一敌三,却不落下风,陈遂宁等三人暗暗吃惊,出手愈狠辣无情。
沈雁秋对面前三人本就不喜,她先前就已生一计,想借谢星河引这几个老东西来金陵,依照谢星河的性子,定然对她言听计从,乖乖过来。而这几个老东西这么护着谢星河,总不能不顾谢星河生死。
届时她向各方正道借援,就说谢星河入庄窃取庄中宝物,她于心不忍,故而没对他下死手,只将人囚在庄中,但谢星河不知悔改,借机向风烟谷求援,想趁自己不备偷袭沈家。她在庄中埋伏,等风烟谷的人过来将之一举铲除,再将谢星河囚入地牢好好折磨出气一番。沈家铲除魔教,不仅会落一个好名声,也更能在武林中立足。
只是没想到,风烟谷这几个老东西这么快要对自己下手,看来是已经发现谢星河,又或者是谢星河支使他们过来杀她。
谢星河不会杀她。刀光剑影中,沈雁秋微微一笑。那人又蠢又笨又心软,自己杀他两次都对自己心中有情,处处留恋,绝不会放任风烟谷的人来找自己报仇。
沈雁秋挡下张自启一刀,又一刀从她身后划来,这一刀擦着她的脖颈而过,她必须凝神专注,不能掉以轻心。
彼此正僵持不下时,忽然有轰隆马蹄声从远方雨帘传来,声势浩大,渐行渐近,片刻在破庙门口停下,十多支火把照亮漆黑的门口。沈雁秋头也不回,还以为是风烟谷的人马赶到,她正一剑刺入陈遂宁手臂时,突然一道微不可见的亮光穿过夜幕,就听陈遂宁惨叫一声,左眼插着一根银针,他眼球几欲裂开,鲜血奔涌。
张自启与贺书易大惊失色,上前扶着陈遂宁。
银针狠辣不停,又是唰唰几下银针飞来,这次三人都匆匆躲开,他们已知沈雁秋援兵赶来,不欲多缠,陈遂宁猛然从沈雁秋剑身抽出手臂,与张自启贺书易匆匆就走。
三人武功不如沈雁秋,但轻功上乘,不过几下就没了影子,沈雁秋便没再追,回头便见江停云坐在马上,眸光穿过漆黑夜幕,穿过瓢泼大雨,正痴痴望着自己。沈雁秋心念一动,朝江停云莞尔一笑,江停云唤了一声雁秋,就从马上翻下。
江琴连忙道:“公子,你等等,我把四轮车放下来。”
江停云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人,正欣喜若狂,哪里还记得什么四轮车,不慎从马上跌落泥潭,顷刻满身湿透的白衣沾满泥水,脸上也溅了一些。江停云记起沈雁秋重视颜面,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生怕在众人面前拂了沈家面子,对江琴道:“扶我起来罢。”
沈雁秋从屋顶跃下,疑惑道:“停云,你腿脚受了什么伤?怎么还要坐上四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