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秋闻着飘来的饭菜香味,肚子有些饿了。她一路从天悲陵来,荷包早就不知落在何处,此刻身无分发,身上又无什么值钱东西。
沈雁秋头一次为自己衣食住行忧愁。
那名热心大婶走至镇门口,忽见一名身量很高的青衫人走来,她正疑惑今日接连来两位外乡人时,青衫人已不知不觉停在她身旁,她一怔,仰头望他。
青衫人微笑问:“方才那位姑娘去了哪里?”
他面上虽然带笑,但眉宇遍布阴霾,大婶莫名有些害怕,如实道:“驿站……说要给家人寄信去……”
青衫人道谢,与她擦身而过。
大婶回头望他,愈加觉得今日古怪。今日来的两人相貌都极好,寻常哪里能轻易见到,今日一见就见了两个。她不觉想起神鬼志异,又想起今日是中元节,再想起沈雁秋的落魄与青衫人的阴沉,悚然一惊,陡然后背发凉,提着篮子匆匆往祠堂跑。
茶树镇民风淳朴,极信神鬼之事,每逢节日都要烧香拜佛,且今日还是中元节,街上烟雾缭绕,随处可见人在门口点燃黄纸,焚烧纸人。
沈雁秋从驿站出来,街上灰烬漫天飞舞,恍然似悄然落下的冬雪。凄厉的哭声在街角一侧回荡,沈雁秋双眉弯起,只想找一处容身之处。她停在一座酒楼面前,里面飘来的香气实在太诱人,肚皮轻响几声,她顿觉有些难为情,什么时候她竟落到这个地步了?
沈雁秋转身就走,身后一位青衫人走入一家当铺中。谢星河取下自己其中一把弯刀,这把弯刀材质不凡,卖的银子应可解燃眉之急。
这把弯刀从刚入谷陪他至今,他目光在刀锋上流连,双手捧起刀递给当铺老板,当铺老板见他恋恋不舍,道:“阁下何故要典当自己的爱刀?”
谢星河道:“我只是先放在你这里,有朝一日我会回来取的。”他拿着银两走出当铺,走进酒楼中。
沈雁秋在镇外找一座破庙歇下,她想让自己闭眼睡着,这样又能挨过一天,但她已两日未进食,现在当真体会到饥寒交迫的滋味。
她除了武功,再没有一技之长。
难道这几日要去酒楼打杂,街头卖艺么?沈雁秋神色难看,便要起身去附近溪水打鱼。她走至门口,忽然有几个五六岁的小孩提着两个食盒进来,几名小孩见了她齐声道:“请问你是雁秋姐姐么?”
沈雁秋点头,几个小孩放下食盒道:“这些吃食是给雁秋的。”
沈雁秋疑道:“是谁给的?”
其中一名小孩道:“他只说和你有过一面之缘,让我们送吃的给你。”
“那他长什么样?”
那几名小孩都摇头不肯说了,转身朝外头跑去。
沈雁秋打开食盒,里面三菜一汤,一份干果蜜饯,一份糕点。她没急着吃,反倒拿出银针试毒,见银针并无异样,再在门口四处张望,犹豫一会便吃了起来。沈雁秋用完膳,又有一名白胡子老头和一名中年妇女进来,白胡子老头说是有人请他过来为沈雁秋医治腿伤,中年妇女捧着几件新裳,说是有人请她送来。
沈雁秋愈觉古怪,试探道:“那人是不是穿着青衫?”
二人摇头道:“他只说以前与你有一面之缘,今日相逢是缘分,别的什么也没说。”
“那他是不是身量很高?二十出头?”
大夫摇头道:“姑娘莫要问了,我既收钱办事,答应不说就不会说。姑娘在此处安心养伤吧,这几日莫要随意乱走动,对腿伤不好,明日我还会过来为你清洗伤口。”
眼见问不出什么,沈雁秋索性也不再问,待二人走了,她拿起新裳看,全是她喜爱的款式。
难道真不是谢星河?
她自己却也不信是谢星河,那日她话已至此,他又怎么可能会这么低入尘埃,再巴巴跟上来为自己打点这一切。
如果不是谢星河,又会是谁?
难道是自己曾在金陵帮过的难民么?
他既然不愿意露面,沈雁秋也不再去想。抱起新裳朝溪水边走去,谢星河一直不远不近跟在沈雁秋身后,乍见她走至水边他还不甚明白,只盯着这人出神,他不明白自己为和鬼使神差随沈雁秋到茶树镇。
他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再凑近一步……
可她腿伤未好,她一个人在外头风餐露宿,怎么能过得好?兴许会遇见山贼劫匪,兴许食不果腹,谢星河告诉自己,等她伤口稍有好转就马上离开。
谢星河冷笑几声,再跟下去,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待他回神时,就见沈雁秋身无寸缕走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