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琴颔首,见公子忽然不笑了,起身拿起镜子照了片刻,转头问他:“那是我好看,还是谢星河好看?”
凭心而论,江停云与谢星河相貌平分秋色,只是江停云冷若天山雪,谢星河则更平易近人。
江琴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公子好看,谢星河连给公子提鞋都不配。他不过一山野村夫,运气好些,家里人死光,被沈庄主收为弟子,不然现在肯定在哪个集市卖猪肉呢。”
江停云问:“南岳村村民,全是为同一人所杀?”
江琴点头道:“当时传的沸沸扬扬,听闻凶手剑法高超,干脆利落,死者都是一剑毙命。”
“剑?”江停云难得挑眉,“武林已不如当年豪杰群英荟萃,剑术高超的不过就那么几个。”他倏然想起一人,此人剑术威震武林,当年与剑宗郭予平生死擂台战,竟将其一剑毙命,成为当之无愧的剑仙,说是人剑合一也不为过。
只是后来……
他消失的干干净净,天下再无剑仙的传说。
江停云目光微凝,淡笑道:“罢了,同我有什么干系?”
明月照入金陵城,城外的岸口缓缓驶入一艘客船,幽幽灯火点亮漆黑的水面,里头有人在唱歌,“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粗砺苍老的声音怪异无比,他哼着歌下了船,在黝黑路间快速穿行。
春寒料峭,谢星河伏在案前沉沉入睡,风吹开窗,缕缕风灌进来,他皱着眉,不禁微微瑟缩。
谢星河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总有人在他身旁走来走去,他半睁开眼,忽见一个黑衣老头站在身旁,正拿着沈雁秋画像端详。霎时谢星河清醒过来,下意识对着黑衣老头猛力一击,黑衣老头眼睛都没离开过画像,手在身前轻轻一挡,竟卸下他全部力道。
谢星河大惊失色,对着黑衣老头又是一掌,这回黑衣老头转过身来,仅用两指捏住他手腕,谢星河如被绳索束缚住,挣脱不得,他大声喝问:“你是何人?”
黑衣老头笑问:“我是何人?”他一指画中少女,“她是何人?”
谢星河冷声道:“她是我师父。”
“她是你师父,我是她祖父。”
“你说是我便信?”
黑衣老头道:“阴气聚中,阳气两侧,一阴一阳,冲贯耳鼻,再下口舌……”
此句口诀一出,谢星河登时惊疑不定,隐隐信了七八成。这是玄素经其中几句口诀,除他和沈雁秋,知道的大抵只剩下沈雁秋的祖父沈义淇。
他讷讷问:“你就是沈义淇前辈?”
“是我。”沈义淇松开他的手,谢星河立即朝他跪下恭敬磕头,问道:“沈前辈怎么……怎么三更半夜在我身旁?师父晓得你回沈家了吗?”
“我听闻雁秋收了个徒儿,特意过来看看。”沈义淇把案上画卷卷起,递给他:“这些画像,你还是收好为妙,免得让旁人看到,纵使无心也百口莫辩。”
谢星河闻言不安道:“我对师父,并、并无……”
沈义淇静静看他,目光清明透彻,早在看在画像就将他心思一览无遗,谢星河对着沈义淇的眼睛,陡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默默低头,将画卷锁入柜中,又对沈义淇磕了三个头,恳求道:“星河求沈前辈莫要将今夜之事向旁人提起,连师父也不行,我怕说了,就再也不能在沈家,再也不能…在师父身边了。”
他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泪意朦胧,沈义淇注视着眼前少年,不觉忆起旧人旧事,当年这里便是他和夫人的婚房,他目光落在院子那棵梧桐树上,心不在焉听谢星河的话。
“我不会让旁人知道自己的心思,不会让天下人看笑话,也不会让师父为难,求求沈前辈了。”
谢星河面色惨白如月光,心思几度回转,悲从中来,生怕沈义淇说出一个不字,从此便要与沈雁秋分离。
沈义淇却只是笑道:“好。”
谢星河始料未及,呆呆的啊一声。
“我回沈家之事,你知我知。如何?”
谢星河忙不迭点头,他对沈雁秋生出非分之想本是大逆不道之事,照理来说沈前辈应当愤怒厌恶,怎会应答的这么轻快?
他心有疑虑,并不敢问,只道:“沈前辈既不愿露面,那要在何处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