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一辈子都不告诉我?”
谢星河听到沈雁秋的声音,立时一惊,药瓶从手上跌落,在地上滚几圈。他立即将衣服穿好,踌躇一会,解释道:“徒儿本来想和师父说的,可,丢了师父的脸,徒儿怕师父会不愿见到我。”他垂眸,继续道:“他们都说像徒儿这样生性愚钝的人,不配当师父的徒弟。”
“你若想替你父母报仇,作甚要理那些流言蜚语,不把心思放在学武上?”
岂料谢星河听这番话更难过,他道:“哪次练功,我不是认认真真,将师父教的一招一式记在脑中,偏偏我悟性低,学来学去那么久,也只比普通人强上一些。”
沈雁秋哑然,她听家仆说,半夜经常能见着谢星河在武场,他的确不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如果不是想报仇,他或许会安安稳稳的在村里,像他父亲一样教书,不必吃这些苦。
谢星河见沈雁秋踢掉地上的药瓶,脸色莫名道:“你这药从哪买的?一会我让人送最好的药过来。”她走至身侧,手搭上他的肩,软声安慰道:“以后有事尽管同师父说,无论现在如何,将来如何,你都是我沈雁秋唯一的徒弟。”
谢星河闻言心中一动,方才诸多波澜皆如静水,肩头相贴之处传来热意,他仰头与沈雁秋相视,她低眉浅笑,楚楚动人的眼正专注的看他。
谢星河顿觉口干舌燥,他率先移开眼,不敢与其对视,嘴上胡乱说着话:“那个前辈,我第二天去寻他,他已不再那儿了,也不知去了哪里,还有那晚上的男人,也不知我与他有什么仇怨…”
沈雁秋道:“那个男人应是凉州江家江公子的亲信江琴,沈家与江家素来交好,我又与江公子青梅竹马,情同兄妹,他定是有什么缘由,才会对你下手。待我把他寻过来,向你好好赔罪,此事可否就此揭过?”
她吐息喷在谢星河耳后,他觉有些痒,手摸一下耳垂,又快速离开,原本模糊的脑袋却一点点清醒。
谢星河道:“赔罪?”
沈雁秋道:“是,给江家一个面子又何妨?”
谢星河胸口蓦然酸涩,那人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几次都下毒手,若不是那天前辈出手相救,今日他又怎能与师父相见?师父竟然只要那人赔罪便了事?
江公子又是谁?
谢星河对待仇人一向心狠手辣,陆九这几年被关在地牢已奄奄一息,不成人样。
他静默片刻,低声道:“那便依师父所言。”千般委屈不得说,只得郁结于心,如鲠在喉。
师父这次难得坐下来同他说了些关怀的话,平时只要得师父一句话,他便能开心许久,现在却怎么都不是滋味。
谢星河坐了很久,小黑在后头吱吱叫,见他没反应,便用手扯他的袖子,又跳到桌子上不解的看他。
谢星河轻轻抚着小黑的头,柔声道:“饿了自己去吃东西,想玩自己去外头转几圈,天冷,莫要太迟回家。”
他拿一把纸伞去沈家庭院散心,路上碰见几个家仆,他忍不住问起江家之事。
其中一名仆人告诉他,庄主和江公子感情深厚,沈老庄主还在时本要将庄主和江公子指腹为婚,后来因种种原因不了了之,便是老庄主和夫人离世后,江公子也经常与其父前来探望,在庄主五六岁时,江公子还常常带庄主到后山去玩,后来江公子大病一场,身体不如从前,两家走动才没这么频繁。
又有一名仆人说,江公子面如冠玉,文武双全,二十有一武功便登峰造极。
还有人说,听闻这次庄主外出游历,便是与江公子相携游街。
谢星河听他们左一句江公子,右一句江公子,心内早已升起烦躁,再听闻最后一句,连忙急声道:“他与师父相携游街?你可莫要乱说话。”
几名家仆都信誓旦旦道:“千真万确,上回庄主自己也提及此事。”
霎那,烦躁顿时化作敌意,他眼前立时浮现师父与那江公子谈笑风生的样子,想想便觉说不出的苦涩。
他在师父心中,果真十分重要。
也是,他们从小相识,而自己不过三年前才遇见师父。
就算他与师父有男女之情,又和自己有何干系?师父迟早会成亲,自己迟早得恭恭敬敬喊另一个男人一声“师爹”,再看他们出入成双。
那几名仆人却见谢星河攥着伞柄的指节发白,面容冷若冰霜,俱低头不敢言语,面前许久都无动静,等他们再抬头时,面前已空无一人。
谢星河失魂落魄在后山走着,他撑着的纸伞已经歪斜,一侧的雪扬扬洒洒落在肩上,他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再回神时,青松重重叠叠,密密层层将他环绕,他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天也渐渐暗下来,雪越来越大。他冷得微微发抖,走了一条较为开阔的路,哪知走了三柱香的功夫依然找不到出口,周围的景色全无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