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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敬是功勋世家中异类的异类,年轻时,同龄人都仗着家族权势在京城骑马游街,招蜂引蝶,他却偏偏一味读书,一举中第,中年时,同龄人无不子孙满堂,追权逐利,他却不管子嗣单薄,抛家弃子出家修道。
如今老了,他也不在乎什么阖家平安,天伦之乐,就连他儿子贾珍想见他一眼行行孝道都是不行的。
后日便是贾敬的寿辰,宁国府当家人,贾氏族长贾珍早已恭恭敬敬的去城外的玄真观给他请安,请贾敬回家做寿,受一受贾家上下的礼,贾敬却连他的面都不肯一见,只叫一个小道士递话:
“你回吧,我早就清净惯了,不愿意往你们那是非场中热闹。”
贾珍听了,自然尴尬不已,那小道士又像模像样的传话:“若你非要办寿辰,那便把登门的血脉亲姻都照顾好,在家里好好的款待他们,不必再给我送什么东西,日后连你也不必再来道观。”
被父亲这样泼冷水,贾珍憋屈极了,他本来还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大办一次,好不坠了贾家的威望,可贾敬不露面,宴席就没有主人,贾珍的想法彻底落空。
他回到府中思来想去后还是觉得意难平,叫来大总管赖二嘀嘀咕咕商议一下午后终于满意了,一声令下,宁府上百仆从便立刻转动起来,负责采买的,负责调..教戏班的,负责向外送帖,种种事情,宁府忙活了好多天,才把诸事安排妥当,现在就等着两日后开门迎客。
贾珍最后检视一案上摊开着的十六大捧盒,里头装着些吃食果品,等到寿宴那日送到玄真观孝敬贾敬,细细看一遍后他抚着胡须,满意点头,对一旁伺候的赖二道:“不错,都是新鲜东西,没什么篓子。”
宁府大管事赖二心中一喜,笑眯眯道:“老爷,若亲自督促的事情都能出错,辜负了您的信任,那小的可就无脸面人。”
贾珍哈哈一笑,大力的拍了拍赖二的肩膀,朗生笑道:“你办事,我放心,等下去账房领赏。”
赖二更是高兴,一张利落的嘴皮子张张合合,把诸事都报了一遍,最后说道:“园子里的戏台都搭妥当,戏班子的《还魂》《弹词》《双官诰》等都练的十分精彩了,还有十番锣鼓,也是敲的再熟练不过,小的思忖着,便是西府的老太太听了,也会喜欢。”
贾珍连连点头。
这回是做的是贾敬五十整的大寿,就算正主贾敬不在,他也决也要把场面做的热热闹闹的,除了宴请了一脉相承的荣国府,贾珍大发请帖,不论王公贵族,功勋世家,连清虚观道士都送了帖子,恨不得要把多年来贾家累积的人脉一网打尽。
贾珍心里的算盘打的哗啦啦直响,忽然一个小厮慌里慌张的闯进来,不等贾珍发问,赖二先呵斥出声:“干什么呢!这样没头没脑的!”
贾珍皱着眉看着那小厮,沉声问道:“你有什么事?”
小厮气喘吁吁的,显然一路狂奔过来的,他撑着膝盖弓腰喘息,好一会儿后才平复了呼吸,结结巴巴的说:“老、老爷,太、太爷回来了!”
什么姥姥爷、太太爷的!”贾珍眉头拧的更深,深感自己家的奴才上不得台面,这也是在宽宏大量的自己面前,要是在贵客面前丢脸,那还得了?
“……呼。”小厮又缓了口气,直起腰大声道:“是太爷回来了!这回儿太爷怕是已经到了正堂呢!”
贾珍大惊失色,迭声质问那小厮,小厮一拍大腿,急道:“老爷,我怎么会在这种事上浑说!您快去吧,太爷那脸沉的让人害怕!”说罢,他打个寒颤,心有余辜的摸了摸手臂。
贾珍满脑子疑问的赶到宁国府正堂宁福堂,果然远远就看到一个松形鹤骨,发虚皆白的老人坐在堂上的正椅上,一看到他,贾珍腿便是一软,不顾自己差点打了个趔趄,连跑带爬的赶到正堂里跪下。
“父亲,儿子来晚了。”贾珍跪在贾敬脚下,眼里的震惊还未退散,“父亲您既要回来,怎么不早些派人传话,儿子好亲自去玄真观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