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略不耐道:“你说的虽巧妙,可谁能为你作证,攀扯到太太头上,难以令人信服。”见袭人眼露委屈之色,神瑛抬手制止她的哭闹,“你是老太太赏的,又得太太的信任,连老爷也拿你没办法,更不用说我了,你便在这泰初院混着吧。”
瞥一眼袭人脸上的茫然与不甘,神瑛高唤一声:“晴雯!”
还在门外偷听的晴雯撞撞跌跌的进来,她看到袭人,脸上闪过愤怒、后怕与忌惮,她知道袭人有心计,可听完麝月两人的指控,才知道她的心计居然那么深,自己浑然不觉的中过好几次招,竟全拜袭人所赐。
可待看清袭人此时的神情,晴雯又不禁生一丝不忍之情。
神瑛把她的样子看在眼里,淡淡道:“我要你拿的名册拿来没有。”
晴雯连忙点头,从袖口抽出一本薄薄的花名册递给神瑛,神瑛翻开一眼扫过去,恰好看到一个“红”字,一个“朱”字,爱屋及鸟之下指道:“就这两人,提上来补二等丫鬟的缺。”
他顿了顿,颇有深意的看眼袭人,对晴雯道:“她的心既然不在泰初院,以后就由你来统管一概内务人事,账簿银匣都给我管好了,知道吗?”
晴雯愣愣应了,半响呆道:“二爷,小红还好,可这个小朱,仿佛不是家生子,怕她伺候起来不利落。”
神瑛一眼递去,晴雯顿时醒悟,暗骂自己犯傻,连忙攥紧花名册去忙调/教小丫鬟去了,她走过跪在地上的袭人,脚步顿了顿,到底还是没说出求情的话。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神瑛转头看向她。
一天之内,袭人已经听到这句话两次了,上一个说这话的人还是王夫人。难道这里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吗?她木讷的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丧家之犬的地步的。
此时神瑛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袭人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却见神瑛既不同情,也不憎恨,仿佛看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她。
“你下去吧。”他说:“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他冷泉般沁人心脾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袭人慢慢爬起来,就这样神魂不属的退下了。
等她离开后,神瑛又坐了片刻,理清楚思绪,便起身离开贾府。
他感知敏锐,身手非凡,不被人察觉之下快速纵横片刻就到了马道婆住处。
神瑛知道袭人绝望之下的告密不是谎言,也许她美化了自己的形象,在王夫人有所筹谋的事实上却不敢说谎,他很有理由来马道婆这里走上一趟。
一掌挥开紧锁的正门,一股腐叶烂肉的恶臭味道便飘了出来,神瑛皱眉闭气,视线一扫便把黑暗环境里的各种事物看在眼里。
这个小世界里,有通灵宝玉和风月宝鉴这样宝物,有贾宝玉这样投胎历练的神侍,有十二金钗这样被哄着陪练的冤孽,有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这样可以随意往来两界的仙仆,再有一个习得魇魔巫蛊之术的道婆也不奇怪,神瑛略一查看,便知道这个马道婆确实有些恶毒的害人手段。
神瑛散开马道婆放在矮案上的布包袱,看到里面藏起的头发与锦袜,再拿起那小字条一看,果然上头写的是黛玉的生辰八字。
脸色阴沉的神瑛收起那缕黑发,随手扯下自己的和锦袜放在一起,手指一拂,便有点点紫光侵入那包袱里,锦袜渡上一层紫色光芒,随即隐没不见。
他把包袱放回原处,又找到马道婆藏起的账簿,看到上面已经墨迹新鲜的写了一条“荣国府王氏,五百两”,便不再计较,放回去闪身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马道婆才喜笑颜开的回来,她打开房门,完全不知道自己家里曾被外人闯进过。
想到自己以看望贾母的名义进了荣府,趁机逮住周瑞家的要求加价,而周瑞家的拿自己没办法,只能先拿出一块上好的玉佩,再承诺事情办好后再送五百两作供养,马道婆便喜不胜喜。
她摸出周瑞家的替王夫人签的欠契把它和银票放在一起,心满意足的拿起矮案上的包袱,迫不及待的走进“法室”布置起来。
当天晚上,马道婆便做起法,法室里烟雾缭绕,烛火无风摇曳,马道婆坐在青面獠牙,畜生恶鬼的泥塑煞神中,对着一盏明明灭灭的七星灯,面前摆在几个或戴着脑箍,或胸前穿着钉,或项上拴着锁的草人,草人中间有又一条血线缠绕着一个锦袜做的小人,小人上又放着一缕乌发。
马道婆手持木刺,念念有词,随着她干瘪嘴唇里不断吐出咒语,七星灯烧出的青烟诡异的引向锦袜小人,她大喝一声刺向灯芯,火光大亮,几点火星溅到草人上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眼看火势烧到锦袜和乌发上,马道婆发出得意的邪笑,忽然她桀桀笑声戛然而止,马道婆眼中露出震惊恐惧之色,一口黑血喷出来,尽洒在七星灯上,“噗嗤”一声七星灯灭了,马道婆也随之倒在法室里。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