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一顿,会心的笑道:“太太放心,奴婢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说罢欣然而去。
袭人伏在地上,忍不住瑟缩一下。
马仙姑是个姓马的道婆,也不知道修的是什么歪门邪道,很有些神通。她不仅是贾府的座上宾,还经常出入南安郡王府、锦田侯等侯府,在京城内眷里名气极大,贾母、王夫人也信她,请她做了贾宝玉的寄名干娘。现在王夫人怀疑儿子被脏东西上身,请她来看倒也正常。
默念王夫人最后那句吩咐,袭人心里阵阵发寒。
她话里的“那丫头”,定然指的是林黛玉,要周瑞家的拿林黛玉贴身物什给马道婆,袭人脑中已浮现出一个邪恶丑陋的老道婆扎小人的可怕画面。
袭人一直盯着宝二爷姨娘的宝座,放以前她要知道王夫人这么做,肯定拍手称妙,说不准还会积极参与筹谋,可现在她跪在地上,脑中不断闪过神瑛那双冰冷的眼睛,心里慌张又害怕,丝毫没有“大敌将除”的快意。
袭人抬起头,觑到王夫人脸上的淡淡微笑,硬着头皮道:“太太,二爷那边……”
王夫人这才看到地上还跪着个袭人似的,不耐烦道:“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还在这里赖着作甚?”
袭人嘴里发苦,颤颤的说:“……老爷竟要把二爷身边的丫鬟都换了,太太,这可如何是好啊?”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王夫人不屑的冷笑一声:“你是老太太赐下的,怕什么?”
袭人一怔,回过神来。
是啊,她是贾母赏赐的奴婢,一向孝顺的贾政怎么会驳了贾母的面子?就算有什么,自己也应该无碍的。
她心中稍安,下一秒却又想起刚才神瑛那句“眼线”,心又吊了起来——人人都知道她花袭人是贾母赏的,为什么二爷偏说她是王夫人的眼线,自己行事一向小心谨慎,不应该被他发现才对啊?
王夫人拿起茶杯啜了一口,瞥一眼神情恍惚的袭人,淡淡道:“袭人,你是个好的,用心伺候宝玉便行了,何必自乱阵脚?”
她说的是“用心”,不是“一心”,袭人虽然忐忑不安,却没有漏过这点,立刻伏在地上道:“您放心,奴婢必为太太看好二爷。”
王夫人满意点头,接下来半盏茶的时间,袭人就这么跪在地上恍恍惚惚的听王夫人训话,最后诺诺的领了新的命令,软着脚退出了荣禧堂。
袭人离了荣禧堂王夫人院,走出垂花门,垂花门以外就是外院,女眷丫鬟们不能在外院自由行走,这次神瑛搬出来,几个丫鬟出入都不方便,袭人一路用帕子遮着脸回到泰初斋,有些明白为什么贾政要遣散伺候神瑛的下人。
丫鬟就不用说,没见哪个正经少爷独自住在外院还有成群丫鬟伺候的,至于小厮,原来贾宝玉身边的小厮都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比起能力,倒更看重情分和出身,贾宝玉住在内院里,有贾母、王夫人扶持,平日外出也就去家塾读书、上街耍耍而已,而现在搬出来,意味要半独立,身边再带一群只知玩耍没有本事的小厮,贾政肯定担心。
琢磨透这事,袭人更加安心,笃定这一次泰初斋的人事变动变不到自己头上,她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内,就看到晴雯正一脸紧张的守着门,好像在努力听着里头的动静。
看到晴雯,袭人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她换上温和的笑容,在晴雯身后悄悄道:“你偷偷摸摸的在这里干什么呢?”
晴雯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到是袭人,拍拍胸口努了努嘴,无声的比出两个名字:麝月、秋纹。
袭人一怔,附耳听去,果然听到两个丫鬟哀求的声音,她倒是没想到这两个丫鬟也在遣散之列,想到这里,袭人不由看一眼晴雯。
晴雯虽然一脸紧张,更多却是单纯的好奇,看不出有什么担忧的。
“你怎么不也一起?”袭人压低声音问。
晴雯奇怪的看她一眼,浑不在意的说:“我自有老太太做主,老太太说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说完又去偷听里面的动静,一脸的好奇。
袭人一哂。
晴雯好命,得了贾母的青眼,自然有“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的无忧无虑,不像自己,如果不是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说不准今天也在清扫之列了。
她愤恨的想着,暗道贾政是不知道晴雯这丫头多么妖妖娆娆,要是他知道晴雯会勾引得自己儿子不想读书,肯定会最先把她捉走,正咬牙切齿中,忽然一个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