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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57章(1 / 2)


“五哥!”

阿渺扭过头,目光撞上萧劭的面庞,不觉一瞬绽出笑来,“你来了?”

棋盘上落下的那枚黑子,因?为底部蜡油早已冷却,有些不稳的微微歪斜着。然而盘中的对杀之局,因?为这一枚黑子填死了大片己方兵马,竟使得白棋右上骤然收气,以此解开的层层嵌套的僵局。

萧劭的视线掠过?棋盘,向对案的映月先生颌首致意。

“执弈者当以终局胜负为目标,其间过程,再重要的棋子,都可以舍弃。”

他低下头,抬手拭了拭阿渺不小心蹭到了颊边的蜡油,语气温和,“记住了?”

阿渺嗅到萧劭袖中的兰芷清香,觉察到他竟是更换过衣物才过?来的,不觉有些好奇,想要开口询问嬿婉笄礼的事,却见萧劭已经站直身来,转向侧席上的竺长生,跟他低声交谈了几句。

一旁谢无庸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棋盘上,催促阿渺:

“不要分心!”

阿渺只能将视线移回棋局,余光依稀瞥见萧劭与竺长生出了房间。

有了哥哥刚才的一步助力,阿渺得以又存活了大段了时间,但终究是初学技疏,最后还是以败局收了场。

阿渺惦记着谢无庸和映月的赌约,向对案求情道?:

“先生医者仁心,跟我师父订下?这个约定,也是因为不放心让他独自离去,对不对?如今我收到先生的书信,特意来接师父回山,先生肯定还是会放人的,是吧?”

“小姑娘可想好了?真想跟这老顽固回深山里住着?”

映月见阿渺聪颖可爱,愈发?觉得可惜,“你师兄师姐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们为何?被拘在深山里几十年,苦练怎么也学不会的二十七杀?”指了指谢无庸,“因?为这老头非要另辟蹊径,明明知道那是需要杀人夺命才能学会的狠毒招式,却非要让徒弟通过?闭关清修的法子去练,何?时才能练成?你小姑娘年纪轻轻,若跟他回了天穆山,成日被逼着瞎练,指不定等到两鬓花白都一事无成!之前那姓柳的小子,不就是熬不住才跑了的吗?”

阿渺知道那位早年逃离师门的柳师兄、一直是扎在师父心中的一根刺,连忙出言道?:“练不成也没关系。非要靠取人性命才能学会的招式,不练也罢,对吧师父?”

谢无庸抬眼盯住阿渺,锐目矍铄,像是在对她做出判研。

半晌,他缓缓开口,问道:

“你这一生,最想实现的是什么?是在武学上有所成就?何?等的成就?”

“嗯?”

阿渺愣住。这样的问题,她似乎……从来没有仔细想过。

从宫变离京、到闭居在天穆山中的漫长数年间,心中唯一清晰的目标,便是报仇。

可一生那么长,报仇之后,又还有什么愿望是自己渴望实现的呢?

谢无庸审视着阿渺的神?情,不觉暗暗失望。

心不在此,天资再高?又有何?用?叛离师门的弟子,一个就已经够了……

“做不到一心一意,便注定不能大成。”

他将视线从阿渺身上撤离,冷下了面孔,“你这样的人,不适合留在天穆山,还是另寻去处吧!”

“可是……”

阿渺思绪纷杂,欲言又止,“我……我答应过?师姐,要带师父回去……”

谢无庸本就是性情执拗之人,既拿定了主意,便没有通融的可能。

“我有手有脚,自己可以回去!”

他棋技高?于映月,如今知晓了落子的方法,迟早会赢得赌约。

阿渺无措起来,扭头去向白瑜求助,却发觉那丫头不知何时也已经离开了房间。

对案的映月先生,慢悠悠地收拾着棋子,目光掠过?刚刚萧劭落子的地方,停顿片刻,蓦尔一笑,对阿渺道?:

“小姑娘就不要纠结了!你的那位哥哥,绝非池中之物,想来也不会舍得让你一辈子留在天穆山。他让那秃驴在这儿做了两天的说客,叽里咕噜的烦煞人,也就一句话说得还在理:凡事,皆讲因缘二字。你既生在了那样的人家、有那样的一位兄长,就注定跟老顽固这样的人没有缘分!”

没有缘分?

阿渺被谢无庸赶出了屋,反手关上门,仰头望了眼树梢上的一弯冷月,心里不觉也凉飕飕的。

明明感觉已经跟师父处得挺融洽了,还耐心细致地教自己下?棋,到最后突然一盆冷水浇来,不肯收她。

还不如一开始就嫌她蠢笨,一点儿希望都不给呢……

阿渺一面暗自沮丧,一面沿着坡路往长廊下?方走,隐隐瞧见山门方向有火把的光影晃动,再一定睛,望见背负着环首刀的白瑜、正翻身坐上马背,跟着一队人往外出发。

她连忙跟了过?去,刚走到阶上,便同从山门返回的萧劭撞了个正着。

阿渺快步上前,“白瑜去哪儿了?”

萧劭对随行护卫交代了几句,令众人退去,自己踱近阿渺。

“下?完棋了?”

之前还曾担心谢无庸会为难阿渺,可刚才瞧他们在堂内对弈的情形,倒像是相处得很融洽。

回想起适才阿渺执棋沉思的模样,既有专心致志的认真、又透着几分茫然纠结的可爱,萧劭禁不住牵起了唇角。

这世上,谁又能不喜欢他的阿渺呢?

夜风清凉,花香淡淡。

阿渺抬头去看萧劭,见他神?色舒缓、眸光潋滟,眉宇中有种难得一睹的少年意气,不由得愈发?好奇起来:

“哥哥到底让白瑜做什么去了?”

萧劭没有立即答话,倾身拉过?阿渺的手、在掌中握了握,觉得有些泛凉,便牵她走到一处避风的蔷薇花架下。

“她去取我许诺安氏的那一百八十万两了。”

许诺给安氏的那一百八十万两?

这笔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自己的私库中,尚有二三十万两的存资,等暂停了沂州宫城的扩建,朝廷的国库内还能匀出七十多万两。至于剩下的……”

萧劭倾身拂去花架下石凳上的落花,拉阿渺坐下?,“你还记不记得,竺长生到紫清行宫讲经的那年夏天?”

阿渺坐到哥哥身边,点了点头。

她当然记得。那一年,国破家亡,怎会不记得……

萧劭伸出手,将触近阿渺额边的蔷薇花枝轻轻拨开,一面继续说道?:“那年夏天,父皇因?为周孝义起兵谋反、关中天灾等事而心烦意乱,召竺长生入宫讲经,一是为了论道清心,二是想安排他在关中修筑佛寺、为民祈福。”

萧景濂自己崇尚佛道?玄学,觉得若能广传佛法,一则祈福,二则也能让百姓们多学学修身养性的法子,这样就不会再胡乱生事了。

他听从了竺长生的建议,从国库中拨出五万两黄金,命竺长生在关中建一座规模宏大的金佛寺。然而竺长生刚刚出发北上没多久,就发生了建业宫变的祸事。

押送黄金的竺长生与弟子见时局不稳,不敢再贸然经中原北上,遂自江北改走海路,用海船将黄金运至东海,最后将海船泊入一处隐蔽的海湾,暂且藏了起来。

竺长生的毕生夙愿是在中原广传佛法,对身外之物并不贪恋。他离开故土,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在中原传经收徒、渐渐有了名气,眼看着博取了中原君主的信任和支持,马上就能大展宏图、实现志愿,却一夜之间折戟沉沙,又失去了倚靠,免不了扼腕叹息。

南朝的那个傀儡小皇帝他曾见过?,对佛法丝毫没有兴趣。至于手握实权的庆国公,将门出身,并不信佛,据说府中那位得宠的如夫人甚至出身南疆、笃信巫教……

而沂州后来称帝的萧喜,炼丹服饵,养着不少的方士,虽不排斥佛教,但也不曾显露过任何兴佛的意愿。

直到前两年,竺长生偶然获悉,那位曾在紫清行宫朗朗而言、谈佛论道,并为自己解过围的五皇子,如今受封魏王,在绛夏有了封邑。

他便抱着希望找了过?去,跟萧劭碰了面。

然而到了绛夏之后,却见北方一带贫瘠偏远,百姓忙碌求生、商贾蝇营狗苟,鲜少有人求佛学佛。而五皇子受制于沂州皇廷,连番受到打压,最后甚至还被迫离开了封邑,哪儿有多余的能力帮他推行佛学?

竺长生对萧劭道:“贫僧毕生所愿,是想将佛法妙义传扬深远,帮助众生离苦得乐,既修功德,亦能法供。然而殿下在沂州皇廷之内没有决策权,实难在中原助贫僧广兴佛法。”

阿渺听到此处,忍不住慨叹:“他不是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吗?竟然算得这么清楚!”

萧劭被阿渺的反应逗笑,语气淡然,“人为了实现心中夙愿,总免不了患得患失、小心谨慎,一步都不愿踏错。他没有十足把握、确信我能助其实现理想,所以不愿轻易将手中的筹码献出。那我,就让他彻底安心好了。”

竺长生希望他拿到沂州皇廷的控制权,而他自己,也未必不想……

只不过?心有宏愿,自然也会小心翼翼地爱惜羽毛,不能让人挑出任何?的错处,不能留下?一丁点儿的恶名。既要稳住风闾城安氏的忠心,还必须让沂州有能力的官员、都主动站到自己的一边来。

阿渺默默咀嚼着萧劭的话,意识到什么。

“嬿婉的笄礼……”

她望着他,话语有些迟疑,“嬿婉的笄礼……还顺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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