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淮风一直在默默估算着时间,大概过了两刻钟,黑暗里终于重新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细小声响。
沉寂的心又开始跳动,她回来了。
他的神识并不受黑暗蒙蔽,他‘看见?’她抱着一床毯子,轻手轻脚来到他的身边,两截细白的手腕伸出来,轻柔将毯子盖在他身上。
口是心非的红胖胖,善良的红胖胖。
“别装睡了。”红胖胖不高兴地说。
机敏的红胖胖。
他睁开眼睛,黑眸映照着明珠的光华,像倒映星子的湖泊,明亮璀璨:“我就知道你会?来。”
乔荞不满哼了一声,“你少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她转身想走,他的声音很快在背后响起:“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又庆幸你没有相信我,你要是出了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句是真心的,早知道就该带着她一起走,又何苦来这一遭呢。
她又不屑哼了一声,转过身:“你是担心拿不到我的心,还是担心我?”
他回?答:“我担心得不到你的心。”
“油嘴滑舌!”红胖胖愤怒。
“咳咳咳……”
又来了又来了!
乔荞气急败坏,叉腰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怎么样才能相信我。”他眸中盛着满满的悲伤,似将要凝聚成泪水滴落,“要不要我发誓永远不会?伤害你,或者在你的劳动合同?上再加一条?”
“嗯?”乔荞眼睛一亮,“好主意!”
她马上把劳动合同?摸出来,月淮风撑着身子坐起,把自己的那份拿出来。
“可是这里没有笔,怎么办呢?”乔荞颇为苦恼地摸着下巴。
男人食指擦过唇角,沾上了血渍,两手结印,唇轻嚅着念念有词,两道金色光芒自动飞到了合同?上。
她好奇咦了一声,将手里那张纸移到夜明珠下看。
【甲方月淮风以性命起誓,永远不会?伤害乙方乔荞,不会?觊觎她的赤心,一辈子忠于她、爱她。】
看完她直起腰,嘴角勾起一抹讽笑,哼哼两声给出评价:“多此一举,后面那两句话,多此一举,我才不会?为了你放弃我那一百零八个男宠呢。”
月淮风也跟着笑,说她聪明她确实也聪明,说她笨也笨得无可救药。
这么近的距离,就算他现在还不停往外咳着血,想挖她的心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她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只有在幸福和安稳中长大的人,才会?这样没有戒心,轻易表露出自己的柔软、善良。她根本没经历过什么真?正的恶事,所以才会?去而复返,为他送来毯子。
他不舍得打破这份天真?,这是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没有的。他们之间的差距,来自于生长的环境,她一定曾生活在一个很美好的地方。
他可以巧言令色,可以甜言蜜语诱哄,但话说得再多,也不如?做一件事来得有用。
比如?现在,签完合同?,她美滋滋收起,态度明显好了很多,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胳膊,“把化身换了吧,你身上到处都是血,怪吓人的。”
这时候,轮到他表演了。
红胖胖该为此付出代价。
男人哀伤垂下眼帘,慢慢倒在了地上,落霜的夜晚,将他全身都冻得像冰块,骨节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子角,“为什么不相信我。”
他眼底的雾气凝聚成眼泪顺着眼角快速滚落鬓边,将那张本就沾满了血污的脸衬得更加楚楚可怜。
是的,楚楚可怜,重伤虚弱的男人,落下了代表失意和伤痛的眼泪。
“啊……”乔荞一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你,你装得也太像了吧,明明是你们想图谋我的赤心……”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月淮风越哭越厉害。
当然这伤心也不全是伪装,他确实是有一点难过的,因为她的疏远和防备。
他没有哭出声音,只是眼泪不停地滚落,浓浓的悲伤四溢开来,乔荞感觉自己像个罪人。
“那,我,我不跑的话,不是要被坏人抓住了……”她小声为自己辩解。
“嗯。”他轻轻点头,“所以我不怪你,就算你再见?到我,躲得远远的,我也不怪你,只要你平安就好。”话到末尾,音调已经有些压抑不住的哽咽。
乔荞痛苦抱住了脑袋,又很快扑上来在他身上翻找,“那个木球在哪里,快把化身换了吧。”
“噗——”他头一偏,吐出了一口血。
啊!救命!
乔荞急得跳脚,“赶紧换了吧!不要再吐血了!也不要再哭了!”
哼,还是没意识到自己错了。
月淮风继续吐血,“噗——”
一边哭一边掉眼泪,活脱脱一个修真?版林黛玉。
乔荞拉开毯子在他胸口摸索着,突然发现了什么,手扯开他衣襟,解开腰封,将他衣裳一件件掀开。
那桃枝自他胸口处往四周蔓延,几乎遍布了他的全身,手臂,腰腹,甚至已经顺着脖颈爬到了脸上,只是被血脏污了加上夜间视物不便看不清。
他微微蹙眉,表情似在隐忍着极大的痛楚。
“很疼。”他说。
“那你为什么不换化身?”
“看不到你,我无法安心……”
“那你……”乔荞自知理亏,也不同?他争辩了,继续在他身上寻找着那颗木球,“你藏到哪里去了。”
他撇过头,不说话,只默默流着眼泪,显然并不接受。
总不能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乔荞只好说:“赶紧换吧,我要回?去睡觉了,你现在浑身都是血,会?把我的小窝弄脏的。”
她的小窝?她果然有别的藏身之处。
狡猾的红胖胖。
月淮风费力挣扎着坐起,乔荞伸手搀了他一把,看见?他手腕翻转,一颗小小的圆木球便出现在掌心。
木球被抛到地上,“咔吱咔吱”的声音响起,木球迅速涨大,变成了一口形似棺材的黑漆漆大木箱。
她走到木箱边,弯下腰观察,又抬头看了一眼佝偻身子坐在地上的男人,“要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