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偏移,树荫转移了方向,月淮风不得不斩下被她压住的那?片衣角,将人重新挪到树下,起身为她寻找可以庇荫的宽大树叶。
乔荞这一觉睡得很好,醒来时发?现身上盖了一片芭蕉叶,脑后还垫着软枕。她打着哈欠坐起来,一只手递来了水囊。
她接过仰着头吨吨吨喝了好几口,水珠从嘴角淌到下颌,又从细白的脖颈滑进衣领里。月淮风移开视线。
“啊——”乔荞喟叹着又倒了下去。
月淮风又递过来一个梨在她眼前晃了晃。
男妈妈成长的速度非常之快,乔荞捧着梨坐起来,被感动到了,“月淮风,你真是太好了!”
“呵……”他?不屑嗤笑。
乔荞满眼都是小星星,“你这样我都快离不开你了。”
离不开那?你就一直呆着吧,月淮风表情淡漠起身,“睡够了,该上路了。”
“好嘞!”乔荞利落收拾好东西跟在他?身后继续当起了小尾巴。
经她提醒,月淮风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他?的筹码又变多了。
时间接近傍晚,距离月淮风理想中的桃林还是差得很远,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可以一整天?一件正事?不干,可以走得这么慢,几乎一路上都在玩。
“月淮风,这是什么树,好高啊。”
“月淮风!你看?!这里有条死蛇,哦不对,是树枝,吓我一跳。”
“月淮风,你快来看?嘛,这个绿虫子?在地上爬耶,它?好胖。”
“咦?月淮风,这个花竟然一株里面有两种颜色,好神?奇。”
都是无聊到极致的小事?,但她喊他?名字的音色让他?莫名舒适,一路倒也不觉得烦闷,偶尔会停下来回应,虽然不需要人回应她也能自言自语把回答补齐。
月淮风算着日子?,还有时间,也不着急。
夜间找了个避风的山坳休息,她倒是不客气,躺在软和的褥子?上,两腿往他?膝上那?么一搭,“走一天?了腿肚子?酸,给我捏捏呗。”
月淮风平静转头注视她,她一脸理所当然:“咱俩都快成亲了,我这是在让你尽早习惯自己的身份,也免得在江知行面前露馅不是。”
真是被惯得,胆子?越来越大了,这样以后谁受得了。月淮风低声哼笑:“言之有理。”
他?手掌宽大,五指有力,将她小腿抱在怀里一手握住细细的脚踝,一手轻柔拿捏着。手下的肉软乎乎的,显然是从来没有修行过,也不爱动弹,怪不得走那?么一会儿就喊累。当然不止小腿,她身上处处都软,他?早就知道。
乔荞完全把他?当成手艺醇熟的男技师了,眯着眼睛舒服得哼哼,“这个,昂,38号技师针不戳,我下次还点你。”
月淮风:……
这一晚休息得很好,早上醒来在溪边洗脸时,乔荞发?现自己黑眼圈都消了不少。
【强身健体】只能在使用系统兑换的武器和技能时才会有加成,其余时候还是得靠自己。
跟月淮风在外面走了几天?,新鲜的空气,充足的户外活动让她精神?恢复不少。果?然人跟植物一样,还是得多晒晒太阳,多运动。不然很容易猝死。
走走停停到正午,吃过一只没盐的烤兔子?,乔荞远远就看?见一片桃林。站在半坡上往下看?,桃林一望无际,连成一片粉色的花海,微风拂来桃花的甜香,令人心醉。
她呆愣原地片刻,激动扯着月淮风袖子?又蹦又跳:“你看?你看?你快看?!”然后啊地大叫一声就从山坡上往下冲。
月淮风得偿所愿,她的反应没有让他?失望。这片山坡是他?找到观赏桃林的最佳地点,是个人都很难不感到震撼呢。
乔荞挥舞着胳膊一阵唧啦唔叫就冲进了桃林,月淮风紧随其后,负在身后的右手掐了个诀,风刮过,满树桃瓣纷扬,花落如雨,乔荞在原地转圈圈:“好漂亮啊,我觉得自己像仙女一样的呢。”
自己玩还是不过瘾,乔荞转头就扎进他?怀里,“你能不能抱着我转圈啊,我想转圈。”
想转圈自己又不想动,怎么不懒死你呢。月淮风笑着应好。
空气里到处都是甜腻的花香,她双手挂在他?脖子?上,衣袂长发?在身后飞扬,与漫天?花雨共舞,人生鲜有这样的唯美?时刻,乔荞快醉了。
转了五圈,还在兴头上。转了十圈,开始犯晕。转了二十圈,乔荞眼神?涣散。转了三?十圈,她软着身子?倒在他?怀里,“不,不行了……”
月淮风垂眸看?她,在她尚存两分理智的时刻开口,“既为夫妻,你是不是也应该履行夫妻的义务,尽早习惯自己的身份,免得在江知行面前露馅。”
昨晚的话原原本本还给她,没趁着人彻底晕过去之前说,是想让她记得曾发?生过什么,又不想让她记得太清楚。这男人心机忒深。
“啊?”乔荞迷迷糊糊的,根本听不明白,两眼都晕成了蚊香,只觉世界颠倒,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他?将人整个圈在怀里,俯身,压迫的气息笼罩,唇悬浮在她脸侧,感觉到她急促温热的呼吸。
乔荞已经闭上了眼睛,彻底晕过去。他?心跳开始咚咚加速,那?香软的唇近在咫尺,他?沉醉此刻旖旎,鼻尖轻轻从她粉白的面颊划过,放大感官,让每一刻都变得绵长。
终于下定?决心,他?闭上眼,唇瓣贴近。
……只是,为什么有点扎嘴巴,她长胡子?了?
月淮风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张熊脸,可不是长胡子?了,胡须又白又长,小鼻子?黑黑圆圆。
怎会如此?月淮风百思不得其解,转圈也能变成原形,她到底有多弱。
不知何时,平地涌起一片粉色云霞,浓雾自桃林深处往外扩散,渐渐将他?们包裹。月淮风心里咯噔一下,不好,是桃瘴。
该死!忙着耍浪漫,一时大意。
同时心里又送了一口气,刚才的悸动一定?不是来自他?本身,是受桃瘴影响。
他?快速把乔荞揣进怀里,挺直腰背盘腿运功调息,关闭五识。但这桃瘴早在他?心绪激荡时浸入肺腑,更?与下界桃瘴不同,越是调动灵气抵御,越是加速中毒,竟连他?这样深厚的修为也无法?幸免。
月淮风眉头深皱,身形摇晃两下,眼一闭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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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荞醒来时,发?现自己以小熊猫的形态躺在一张兽皮毯上,一只手正有一搭没一搭梳理着她的背毛。
她黑溜溜的眼睛四?处乱转,发?现这是一间低矮的木屋,木地板上一个小姑娘着宽松蓝袍趴在兽皮毯子?上,一只手拨弄着几片龟甲,一只手搁在她背上顺毛。
小姑娘十二三?岁大,认真研究着龟甲,时而皱眉苦思,时而爽朗大笑,期间不忘把手伸到乔荞背上撸两把。
这是哪里?月淮风呢?他?们不是在桃林里转圈圈吗?她怎么又睡着了?这丫头又是谁?
小姑娘很快发?现乔荞醒了,惊喜咦了一声,将她抱到面前兴奋说了一大串话,吧唧一口亲在她脸上,把她抱进怀里摇啊摇,喜爱得不得了。
乔荞一脸懵,小姑娘又将她举到面前晃了晃,说:“*&%#@¥*&%@#¥……”
说的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乔荞无辜眨眼,小姑娘自己高兴完,兴致勃勃一拍手,起身出去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一只胖乎乎的小熊猫两步跃起从窗户里跳了出去,小姑娘一愣神?,忙追出去大喊:“*&%#@!”
这是个十分古老原始的村寨,石道两边都是低矮的茅草屋,远处空地上几个男人正在晒谷子?,小姑娘站在门口一嚷嚷,黝黑的男人忙扔下手里的事?来抓她。
这些?男人赤着上身,腰间围兽皮,脖子?上佩戴野兽獠牙制成的项圈,光脚在石路上健步如飞。
乔荞很快在类似的草屋和石道间迷失了方向,几个彪形大汉围上来,她背靠着石坎退无可退,后腿站立前爪高举摆出威胁的姿势,被人提着后脖子?扔到了小姑娘怀里。
小姑娘揉揉她被揪住的那?块皮毛,显然给心疼坏了,跟其中一个男人叽里呱啦说了什么,那?男人应了一声就走了。
这丫头一路说的鸟语她也听不懂,被抱回屋子?按在趴过那?块地毯上,女孩点着小手指训她,通过肢体动作?和表情分析,乔荞猜测她大概在说让她别乱跑。
乔荞吹吹胡子?不屑别过脑袋,感情还真她当宠物了。
女孩担心她逃跑,又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脑袋上继续摆弄地上的龟甲。
不一会儿,有个高壮的男人进屋,恭敬跪在地上,将一只脸大的木碗捧到她面前,两个人叽里呱啦沟通完男人就出去了。
女孩把乔荞抱到碗边上,趴在地上教学,撅着屁股脑袋往碗边拱,做了个吃饭的手势,然后一脸期待看?着她,顺手把她脑袋拨到碗边。
乔荞凑过去看?,半碗乳白色的液体,嗅着像羊奶,碗里一些?切碎的野果?,还有绿色的苔藓?拔掉腿的蜘蛛?面上漂着几片半透明的可疑的昆虫翅膀?
什么玩意?你就给我吃这东西!
乔荞不打算搭理,女孩见她不吃,一下着了急,把她脑袋往碗里按。
休想让我吃这些?东西!乔荞躲开她的手,转过身翘起六条蓬松的大尾巴,两条后腿往外一蹬就踢飞了碗。
女孩就跪趴在一边,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的奶汁,气得尖叫一声,指着她手指抖啊抖。
乔荞回到地毯上,假装没看?见,女孩在角落里抄起一柄扫帚作?势要打,乔荞赶紧翻出肚皮,四?爪微缩着,六条尾巴摇啊摇。
女孩高高举着扫帚,瞪圆眼睛抿紧唇,对上她摇成风火轮的大尾巴,到底还是没舍得下手,泄气扔了扫帚自去洗脸了。
愚蠢的人类啊,到底还是无法?逃脱咱软萌外表的欺骗。乔荞可算明白猫咪为什么又横又高冷还那?么招人喜欢,感情养宠物的人大多爱犯贱,有严重抖M倾向。
趁着女孩去洗脸,乔荞跳到窗台探头往外瞧。外面站了个汉子?,看?见她以为她又想逃跑,作?恐吓状抬起手,乔荞懒洋洋翻了个白眼,将视线投向远方。
这间屋子?位于整个寨子?的制高点,在临窗边可以俯瞰到村寨全貌。
与昆吾门有序的排列和规划不同,村寨建在两山山坳里,木屋自下往上依山而建,中间一条小河淌过。整个村寨规模很大,屋子?高低错落没有格律可循,显然是随着人口发?展久而久之自然成形。
她心里一惊,这样规模的村寨不是短时间能形成的,这别不是本地土著吧!
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住茅屋穿兽皮,就是一个原始的自然村落呀!
原来这个世界是有土著的,只是分布很稀,藏得也很深。如果?那?片桃林是通往村寨的必经之路,那?他?们误闯被抓起来也说得通,就是不知道月淮风被关到哪里去了。
女孩收拾干净自己回来,乔荞跳下窗回到她身边,用脑袋讨好蹭她。这丫头一个人住这么大这么宽敞的屋子?,刚才进来的男人对她态度也很恭敬,显然地位不低,讨好她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办法?呢。
女孩绷着脸不搭理,乔荞大尾巴在她小手上扫来扫去,果?然没一会儿她就忍不住来抱她了,嘴里嘟嘟囔囔教训着什么乔荞也听不懂,反倒被撸得很舒服,尾巴愉快摇着。
暂时跑不掉,乔荞只希望晚些?变回人形,乖乖趴在女孩身边陪她摆弄那?些?龟甲。
临近傍晚时分,又来了几个女人伺候女孩吃饭,她们将烤好的羊腿撕成小条装在木碟里,又倒了新鲜的羊奶,还有切成小块的水果?。女孩坐到桌边,侍奉的年轻女人跪在她身边抬着木盆给她洗手。
乔荞趁机跳上桌,就着她的碗碟吃起了羊肉。她现在要是不主?动吃东西,待会儿就得吃羊奶泡蜘蛛!
有侍女要上前驱赶,被女孩呵退,乔荞埋着脑袋吃得瓜香。
好吃!烤羊腿好吃!吃饱了好跑路。
女孩爱怜摸摸她的脑袋,将那?碗羊奶也推到她面前,乔荞飞快抬头瞅她一眼,见她满脸被宠幸的幸福的笑,显然是被她可爱的外表给萌化?了。
将一桌食物扫荡完毕,女孩又给她擦干净嘴,才开始吃侍从新奉上的食物。
乔荞趴在地毯上,正寻思着上哪去找月淮风,就有个男人急吼吼冲进来,跟女孩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看?样子?很着急。
女孩回头看?了她一眼,乔荞意识到什么站起身,迈着短腿颠颠跳进她怀里,女孩摸摸她的脑袋,抱着她出去。
一路乔荞都大大瞪着眼睛,想记住周围地形和路线。女孩抱着她一路往山下走,大概走了一刻钟,来到山脚一处空地。
看?起来很像是参与议会和祭祀的广场,空地中间竖着一根巨大的石柱,柱子?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几根粗壮的铁链连接着外围八根石柱。
此刻空地上高壮穿兽皮的男人手持长矛利器围成了一个圈,女孩抱着她走近,男人们自动让开,乔荞看?清了被包围的人。
是月淮风,持斩仙剑孑立场中,浑身布满血污伤痕,眼神?充满杀意,周身罡风环绕,气势骇人。
在场大概二三?百人,以月淮风的修为,若是没有修为的凡人,他?一剑可全部斩杀。但且不说关心那?红胖子?的下落,这些?土著实力并不弱,他?不敢妄动,心里甚至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一人一熊四?目相对时,乔荞从他?眼里看?到了震惊。
这天?地一样的待遇对比确实让月淮风感到震撼,若不是为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红胖子?,他?何至于此?
反观她的境遇,被抱在怀里,没受伤没挨揍,吃得圆滚滚的肚皮从少女手臂流下来,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奶渍。跟他?想象中受到虐待和凌.辱的惨状完全不同。
乔荞也吓坏了,月淮风怎么一来就跟人杠上了,就不知道学学她撒娇卖萌讨好吗?瞧瞧这弄得,怎么收场啊,语言又不通。
正这样想着,她就听见一个脆嫩的少女音色:“修道者休得无礼,这里岂是你撒野的地方!我们羌活人与修道者从来井水不犯河水,念你只是误闯,已经打算放你离开,你为何还出手伤人!”
好家伙,她会说人话!那?不早说!
月淮风无言以对,他?要是独自一人,当然早就走了,不走留着过年?反观有些?人,看?起来滋润得很,甚至有些?乐不思蜀呢。
月淮风剑尖直指女孩怀中的红胖子?:“这是我的东西,我要带她走。”
女孩抱紧了乔荞偏过身子?:“不行!我看?上它?了,若不是因为它?我也不会轻易放你离开,这是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