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瑜目光温和,正专注地听她小声说话,也是低声道:“这倒不是。”
阮卿十分好奇,想到了上个月在云宁山庄的见闻:“青云街的小食摊子,哪里能供应得起世家宴会的点心呢?难不成是陈阿婆是江湖里隐姓埋名的侠女,就和纪柳姑娘一样飞檐走壁……”
她这样说话的时候,脱去了病弱的颓然和循规蹈矩的拘谨,小脸上格外有一种神采奕奕。不知不觉间说了好些话,阮卿却见裴瑾瑜一直有礼地微阖眼帘,神情专注地听她随意的推断,顿时有些羞窘:“是我失礼了……裴公子当我是胡言罢。”
裴瑾瑜抬眸望见了她又是手足无措,便缓声安抚道:“阮二姑娘不须拘束,今日是青云灯节,你有什么爱说的,在下总会听着。”
此言温和而诚恳,把他本如冰玉一般的音色都染上了温度,引得阮卿心中又是一阵甜蜜。
皇城贵女们都说裴家最重礼节体面,裴瑾瑜的心上人也定然会是端庄有礼,循规蹈矩的高门贵女,可她今日数次失礼,裴瑾瑜却没有一丝厌恶,甚至还反而像是……
内间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阮卿的思路,陈阿婆端着一只干净的乌木盘上前来了,俯身将一盏盏点心摆在了桌案上,分别是两盏琉璃杯盛着的晶莹糖酪,三碟子做得十分小巧的樱桃毕罗,前头的陈伯将一笼刚出锅的花折鹅糕也端上了桌,最后由阿婆前去取了温好的樱桃酒。
这一桌子精致的点心之中最为出彩的便是樱桃糖酪与樱桃甜酒。阮卿看着这盏糖酪时就明白为何深冬也吃得上樱桃了,店家别具匠心将樱桃肉熬成了酱,浇在乳酪之上,甘甜的果味和绵长的乳酪香气交织在一处。
她小心翼翼地舀起来尝了一口,这樱桃酱在深冬之中却是散发着更冷的温度,初时吃得人打了个冷颤,酸甜可口的果酱很快就连着馥郁的乳酪香气融化在了口中。阮卿素来爱甜食,才尝了一口,就不由开心得微微眯了眼。
裴瑾瑜目光专注地看着阮卿,此时开口道:“如何,喜不喜欢?”
阮卿已经尝到了第三口第四口,闻言下意识地连连点头,笑道:“这等点心怕是全大秦都无出其右了,我很喜欢呀。”
裴瑾瑜得了她又一句“喜欢”,唇角微弯。他今日难得十分放松,又加上第一次和心悦的小姑娘一同前来青云集,笑容恐怕比之前的二十四年加起来都要多得多。
陈阿婆见公子带来的贵女喜欢自家点心,不由笑道:“小店后院深挖了一口窖,年年都用了大量的冰去填着,这樱桃五月间成熟,正遇到了新科进士开宴,小店今年也只做得出来三盏。做成后一直放在窖中藏到了如今,只有每年青云灯节公子来了才会拿出来待客呢。”
她语气神秘,仿佛要说一个秘闻:“公子独自看这青云灯节这么多年,就带过两人前来小店,小姐可知上一个有幸尝到这樱桃糖酪的是谁?”
虽说处于两个女子讨论的中心,裴瑾瑜却是敛下眼帘,持了酒壶倒了小半杯莹红的樱桃甜酒,品了一口。
阮卿也有些好奇,见裴瑾瑜并无异议,便开口追问道:“请问阿婆,上一位是谁呢?”
陈阿婆笑道:“那年公子入朝为官,小店只存下来一盏樱桃酪,便是青云灯节时分用来招待了谢先生。先生对小店赞不绝口,还送了公子一对面具,说是可以送给今后的……”
裴瑾瑜却在此时打断道:“阮二姑娘可喜欢这樱桃甜酒?”
阮卿正是听到紧要部分,这一打断,便乖乖看向了面前的一小杯子酒液。它盛在瓷薄如纸的杯盏之中时,漂亮得像一盏吐火罗国王曾经进献的红宝石,樱桃的果香与馥郁的酒气纠缠,十分迷人。
可任是再迷人的甜蜜酒气,也比不过方才听到的话语吸引人——
他送来的面具,竟然是……
陈阿婆见裴瑾瑜如此,也不强求,只笑眯眯地开口告罪道:“民妇失言了,公子与小姐还请慢用。”
待陈阿婆走后,店内就此安静了下来。阮卿却是感到脸上的轻薄冰凉的面具都有了温度和重量,她垂首默默吃完了那盏酸甜可口的樱桃酪,又望着那壶馥郁甜香的樱桃酒。
裴瑾瑜在一旁早已喝下去数盏樱桃酒,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此时倒是开口阻止她道:“此物酒意浓烈,多饮伤身。”
阮卿抬眸看着他,目光之中隐约泛着心疼。知道了面上的面具代表何意,她也渐渐鼓起了勇气,用那温软嗓音劝道:“裴公子既是知道这酒十分伤身,也请莫要多饮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