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瑜刚走出东宫,远远的却瞧见了熟悉的身影,正是前来宫中面见天子的太师。
太师见是他,停住了脚步。待自己的学生行了礼以后,谢时状似无意问道:“听说东宫有恙,如今如何了。”
小黄门跟在他们身后,裴瑾瑜的回答也十分的得体:“蒙老师挂念,太子殿下不知何故缠绵病榻,今日还是有些虚弱。”
太师似有所悟,一面向圣人的御书房走去一面道:“昨夜观星象,太子命星受扰,颓势初现……这段日子怕是发生了不妥的事情。”
裴瑾瑜恭谨称是,二人来到了御书房门前,小黄门进去向圣人请示,便将这两位一同请进了殿内。
裴瑾瑜与太师一同行了礼,圣人自御台上站起,几步前来将谢时虚扶道:“太师不必多礼,裴卿也免礼罢。太师久未进宫,此番前来是何要事?”
太师摇摇头,坚持给圣人行了大礼道:“臣先请陛下降罪。”
大秦尊师重教,即使是当今圣人在谢时门下时仍是要尊称一声“老师”,更别提如今的谢太师已经年过六旬,却行了大礼,圣人自然惊诧:“先生这是何意?”
太师并不肯起来,接着道:“臣嫡亲孙女谢媛入东宫三载,因身负才学而心高气傲,竟见东宫迎了几位侧妃便郁结于心,不能好好侍奉太子殿下,是臣教养之过,还请陛下责罚。”
谢家世代书香不慕权势,是大秦百年望族,谢时是先帝时期的大儒,更是圣人与太子两任太师。他唯一的孙女谢媛自小聪颖非常,才情过人,这样的女子入了天家……
圣人见此也有些不自在,坚持扶起了太师:“此事是修谨不妥,并非太子妃之过。”
一旁的裴瑾瑜默然,神情平静。若不是他在永成楼听到了太子的那一番醉后真言,他也没有看出来太子纳的那些侧妃,竟是圣人与皇后塞过去的。
太师顺势站起了身道:“当年圣上曾言,媛儿若是男子,定能紫衣玉带,我大秦多一良臣。太子殿下与媛儿自小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小女与太子殿下交换庚帖时,钦天监便言小女与殿下乃是相合相生。”
圣人也露出了笑意,追忆道:“修谨当年向朕言,此生非先生家谢媛不娶,朕令人测算一番,两个孩子确是生辰相合,无一相冲,果然自太子妃入东宫后,我大秦久旱逢雨,两年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太师摇摇头,叹了口气:“可惜今岁先有西突厥入关祸事,后有宣州粮草不翼而飞,再有泉州大旱,几日前又有武和城之围……臣夜观天象,正是太子殿下命星受扰,动摇了国运。”
没有哪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对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国运不挂心,圣人也笃信星象之说,太师测星之术当世无人可出其右,他所言之下圣人神情凛然,追问道:“老师还请明言。”
太师道:“东宫立,天下安,月犯折威,东宫将忧,动大秦之运,必有与东宫相逆之事。”
圣人神色微变,想到了前几日向太子明言赐婚,昨日太子便病倒,口中只道:“裴卿可见太子这几日出了何事?”
裴瑾瑜神色不变,恭谨道:“臣听闻太子殿下染疾前来探望,正遇林太医为殿下把脉,言殿下病势蹊跷,用药却是无用。”
太师听闻有些忧虑,劝道:“相冲之势不解,若是时日久了药石无医,还请陛下仔细斟酌。”
圣人思索了半晌,问道:“老师亦知武和之事,阮家最后一个男儿也为大秦战死沙场。朕想要好好补偿阮二小姐,为她寻一合适亲事,老师观星之术世人无出其右,可知谁人堪是良配?”
小黄门拿出了阮二小姐的生辰庚帖,太师推算一番,向圣人道:“阮二小姐应属水命,当配生于春日的木命之人。”
生于三月的裴瑾瑜闻言追问:“近几日殿下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学生甚为忧虑,老师可知太子殿下身侧有何不妥?”
太子生于夏秋之间,按照生辰来说应属土命,若是与阮二小姐成了亲,水土相克,当然不妥。
谢时却点到为止并未明言,只摇摇头道:“星象并未明示,国运重大,还请圣人查探一番东宫有何异常。”
圣人心中思量一番,隐隐有些动摇。一个忠烈之家的孤女,自然没有定国之本的东宫重要。
圣人于是温言道:“如此朕便让钦天监查一查太子身侧有何不妥。待阮家丧期过了,还请老师将阮二小姐生辰测算,朕亲自为她赐婚,好全了阮家的体面。”
太师肃然道:“阮家满门忠烈,臣乐意之至。”
谢时与裴瑾瑜自御书房出来后,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裴瑾瑜将谢时送上了宫门外的马车。
谢时看了自己的学生一眼,淡然上了马车:“今日的茶滋味不错,瑾瑜既然没有坐马车前来,为师送你一程。”
裴瑾瑜应是,师生两个坐在了谢家的马车上,纪密与侍卫骑着马,牵着裴瑾瑜的坐骑跟在了后面。
此时已是晚膳时分,朝中官员纷纷自玄武大道离开宫中,不时还有自各地前来的信使自驰道骑马飞奔而来,巡察的士兵列队而去,熙熙攘攘而井然有序,每一个人都为这个庞然的王朝散发着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