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中年人此时行了礼,笑眯眯道:“贵女心善帮了草民,听闻贵女有心疾,草民之友正好在此方面有微薄见解,特飞鸽传书带来一些药方,也许能有所帮助。”
阮卿方才眼中只有一位瑾瑜,现在才发现那中年人有些眼熟,恍然道:“你是那天路边的长孙老伯?”
中年人递出了一页信纸,笑道:“当日境况危急,不得不乔装一番。”
阮卿道了谢接过信纸,便听得裴瑾瑜开口:“阮二小姐若是好些了,可稍微在外走走,我奉命前来此地,前几日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长孙沧闻言惊讶地看了一眼裴瑾瑜。他自来了皇城,便听闻这位天子近臣出了名的冷淡寡言,何时见他出口安慰人?自己无意中说有一位老友擅长治疗心疾,这位年轻的裴大人就开口请自己帮助……
不过既然那位阮家的小姑娘是心疾在身,长孙沧似乎明白了什么,暗自收回目光但笑不语。
阮卿得了他安慰的一长段话,也有些受宠若惊,低声道:“多谢裴大人。”
她垂首时姿态尤其脆弱,一片轻软的睫毛安安静静地垂在一张小脸上,宛如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
裴瑾瑜沉默半晌,道:“无妨。”
他就此收回目光不再开口,心中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为何这位阮二小姐每次相见,都如同一只雪白的毛绒小动物,格外的可怜又可爱。
在曲泉山庄的日子似乎和皇城里没什么两样。太子将此事交给裴瑾瑜以后,他写了一封三月的赐告,天子也大方地准了。然而只是不必每日上朝,旁的事却还是不能耽误。
季钧与裴涉的人此时去了桐浦,看样子终于是回过了神,然而长孙沧现在却在他们已经搜索过的温泉庄园内待着,正可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所在。
裴瑾瑜将他带到这里,另一个原因却是为了那阮二小姐的心疾。他其实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想到她一个弱女子曾经也是帮了自己的忙,还因此遭受了祸事,就想力所能及地补偿她。
手下的人打听到阮二小姐胃口差,裴瑾瑜忆起安阳宫内阮卿吃过的甜食,便谴人去山中寻了蜂蜜银耳送去。又觉不足,索性派人去皇城买了有名的蜜煎来一并送过去。
阮卿收到时亦十分惊讶,不知他是何用意。那小厮正是先前裴瑾瑜派来守着云宁山庄的人之一,如今大人自己来了,他们也就做做端茶送水一类屈才的事。
见这位大人放在心尖尖的小姐似乎有些犹疑,小厮连忙解释道:“我们大人听闻贵女体弱,特派遣小人寻了配合长孙先生药方的蜜饯来,好巩固疗效。”
阮卿呆了一会儿,微微笑着道:“多谢裴大人。”
那小厮暗中松了一口气,恭谨地行过礼走了出来。他一面出了云宁山庄回去,一面不由觉得自己十分的聪明,将大人送来的甜食零嘴儿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果然让阮家小姐接受了。
唉,他家大人今年都二十有四了,可算开窍了。
开窍了的裴瑾瑜正在曲泉庄内的东临阁楼上,派去宣州的信鸽此时已回来了,纪密回报道:“宣州驻地已有府卫五十人,跟着裴涉和季钧的人到了宣州与北庭府交界的武和城,发现他们和突厥人有接触。”
裴瑾瑜眼底一片勃然冰冷:“胆子不小,竟敢与敌国相谋。”
“宣州如此要地却在莫家手中,圣人也无法轻易动他们,若是打草惊蛇……”
裴瑾瑜站在东临阁宽阔的竹窗前,仿佛能看到遥远边关的山雨欲来:“通知北庭府节度使留意突厥人,你们将宣州能找到的证人都暗中带来皇城。”
纪密上一次回报关于阮家的事务时便有所察觉,想到前方带回的消息,再进言道:“阮家长子阮承安正是北庭节度使少使,在北庭府带着瀚海军。”
裴瑾瑜沉默一瞬,问道:“我记得阮承安是老国公战死以后弃文从武的工部侍郎。”
纪密点点头,见裴瑾瑜往前走了几步,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云宁山庄里:“就这么一个人了……”
纪密发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裴瑾瑜扫了他一眼,“北庭若还有消息,立刻回报给我。你们的人必须去武和城盯住莫家,一旦有什么异动,直接联系北庭折冲府将莫家拿下。”
纪密面色一肃,低头领命。
裴瑾瑜目光忽然一凝,他发现云宁山庄那边正对着东临楼的地方有一个小院,主屋的朱窗开了,有一个纤细的身影渐渐来到了窗后。
他心中一动,面色平静道:“先下去吧。”
纪密行了礼便离开。
这空旷的东临楼,便只有裴瑾瑜一个人在了。
秋意深了,温泉上浮起的水雾越发明显,将远处曲泉山庄的楼阁都笼罩在朦胧之中。
阮卿自收到裴瑾瑜带来的蜜煎,便将这礼物放在西窗的桌案下,自己也时常在这面窗子前发呆,想到前几日与裴瑾瑜交谈的寥寥数语,既是担忧自己话语无趣,又是担忧那天姿态不美。
蜜煎倒是极好的,甜蜜中犹有咸香,吃过一片便唇齿留香,但阮卿并不多食,她有时被温泉的雾气完全遮挡了视线,便会望着这小小一盒点心发呆。
这是他送的,是她前世从未得到过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