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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盛世图(2 / 2)


中间精塔高处是剖开的,一副巨大的屏幕前,几排小人在指指点点,细细看,屏幕投射的俨然都是恒塔的布置风格,标有恒塔标志的战机结构复杂正被讲解,与此同时,某一层的蓝色激光正以相反的方向对抗恒塔,交汇处在图的边缘被爆炸的粉尘覆盖。

楼下,恒塔人来访,正和精塔成员交谈着什么,为首的还在大笑,呈现一片狭窄的祥和之地。

渡区的人在搬运尸体,棺椁送往航道,一艘飞艇潜在幽深海底,和大叔着装风格极为相似的年轻人站在剖开的窗前,笑容诡异,极力挥手。

精塔底部的渡区有教堂,人们对着深蓝的星状标志祷告,不少匍匐在地哭喊着。

隔壁有居民着装的人躺在桌上伪装尸首,高处的讲台有人举着拳头宣扬什么,门被恒塔着装的人闯入,举起枪口朝宣讲人射击。

银塔顶层开辟出巨大中庭,阳光从玻璃射入,头戴夸张帽子的神职者正在围绕着什么东西转圈,旁边的科研室又有新的怪物问世,某处的奴隶看管这些怪物而不小心被咬得支离破碎,红色洒了一地。

转头看,不为人知的角落,一人抱着柱子高抬下身,一人紧紧贴在他的身后挥汗如雨,本该是压迫场景的调味剂,可仔细看,那被迫承受这一切的人痛哭流涕,再仔细看,才发现这种场面遍布各处,大多缩成一个不引人注目的点,尤以恒塔一楼居多。

联合公会的中间剖了一小段,里面的人像是在召开庭审,所有人皆穿着威严的正装,有人拷在上面正被问罪,不同塔别的双方指挥官神情愤怒,似是在激烈的争吵。

这些剖开的建筑实体如同被剖开的遮羞布,不仅将运作秩序描绘地清清楚楚,各种无法调节的矛盾更是以近乎疯狂的表现力总结地透彻。

初亦看得痴迷,怕错过任何一处细节,也怕眼睛扫到的任何一处又有新的事实与其照应。

最后,他把目光重新定格在恒塔顶层,他初来晴星的地方,一座熠熠生辉的神庙屹立在黑压压天空下,不知道为什么,旁边应该是上将房间才对,上将房间不为外人所知不奇怪,但那一大块有被刮去的痕迹,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

所有人还在看着他,他们似乎对能承受这幅画作的人及其宽容。

初亦突然回过神问,“有期限吗?”

“没有,但至英伯爵知道有人接受任务,就会来观摩,如果恰好碰到他非常不满意,或许你连三次机会都没有。”

“有试验品吗?”初亦有些不解,“他不怕我毁了?命都赔不起。”

“至英伯爵说,这幅画本来就是极差的。”

初亦瞥了瞥嘴角,“那为什么还要挽救?”

“至英伯爵说,这幅画差与好的界限,只有一线之差。”

初亦在画作面前走动起来,每一步都是外界的焦点,甚至有直接丢掉画笔明目张胆围上来的。

“它有名字吗?”初亦问。

“三个。”工作人员解释道——

“第一位画师接到的题目,至英伯爵称其为《归来图》。”

初亦嘴里“吭哧”一声,想笑,没出声,好一个《归来图》,他看了看画作痕迹,猜测那时没有剖结构,擎天三塔笼罩下,远景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才是表现的重点,主要是想展现……岛屿的先进壮观?

“但至英伯爵觉得缺少人气,于是第二位画师改图时,题目变为《盛世图》。”工作人员一字一顿,每说一句话,旁边就会多几个围观者。

“《盛世图》,好名字。”初亦赞叹道,第二位画师表现盛世的方式,就是剖开外壳,添加这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了,不知道那位画师什么脾气什么地位,能把岛屿摸得这么清楚,还敢在这个实行奴隶制的大厦规规矩矩地表现出来,令人敬佩。

“第二位画师还在吗?”初亦打量着莫名趾高气扬的工作者,诚心发问。

这人看初亦,总有种预知对方灾难的狡黠感。

初亦想想,估计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种态度,这副画作各方面的表现已经封顶了,改不好的。

工作人员没正面回复他的问题,说,“他被至英伯爵叫走后,再没出现过,很久之后又请来了第三位画师。”

第三位,初亦叹了口气。

第三位改动不大,但完全能透过笔触看出至英伯爵第三次的要求——

他应该想,让画漂亮一点。

于是,第三位画师把天空画得蔚蓝,海浪卷起白沫,战机和标志铺了新彩,底层居民的服饰上了些颜色,破除整体压抑的灰色调,略微不伦不类。

只是略微,那些贵族的表情应该也出自他手,他们沐浴在灰黄的阳光下,色调是暖了,可整体的悲凉无以复加。

从情感色彩上,没有违和。

“第三位死了。”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代替工作者喊了一句。

所有人立刻睁大眼睛去看。

“我亲眼看着他在铺颜色的时候,眼里滴出血,我们一开始都以为那是他不小心弄上去的颜料,但是,他又从嘴里喷出了一大口,倒下去再没起来过!”

“孩子,你还年轻,别碰这幅画!”

“怎么改都是这样子,你看啊!怎么改就是这样!他们想要盛世,只有他们活在盛世里,简直是痴心妄想!”

初亦听着腔调不对,一开始那人只是呼喊,说到后来,音腔拐出刺耳的声调,紧接着工作人员冲上前,想要抱住他,但那人从被束缚的外套中脱离,冲到画架前手脚大开大合,不住撕扯一副副画。

人群躁动起来,已经被撕画的画家站在原地大声尖叫,其余纷纷跑到自己的板子前护好自己的画。

紧接着门被闯入,和殴打奴隶的人一样着装,黑色的头盔手持棍棒,一股脑冲上前,但他们并没有殴打,而是把人箍在棍棒交叉组合的空间里。

甚至有人在一旁抚慰,“清醒一点,你还有工作没有完成。”

“你们活在梦里!我是醒着的!”那人极力伸展脖颈,额头爆出青筋。

“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画的?整颗星球的生命都要绝迹了,他们到底还在享受什么!”

“他们活在别人的取悦里,自诩为王,信奉神明,豢养一个个卑躬屈膝的艺术家,艺术家!整颗星球的人将要因为灾难灭绝,他们还在所谓的美学里做梦!荒谬啊!”

白色工作服的科研者提着箱子从门内赶来,所有画师顿时脸色惊恐,抱着板子拼命逃窜。

初亦被这些人撞得站不稳脚,再抬头时,只见那名科研者将什么东西注射进画家的身体里,人顿时老实了,挂在棍棒之间,嘴里的咒骂变得几不可闻,一不小心流出口水。

“听好了!”科研者冲大厅里的所有人喊,画师各自躲在有安全感的地方,唯唯诺诺探出头。

“你们有幸成为贵族的作人是无上荣誉,不输恒塔和精塔的学者!你们这些长期扎根在这的居民也是通过二考上来的,希望你们好好珍惜,先生们为你们提供了如此良好的环境,不受颠沛流离之苦,不受食不果腹之难,你们当然要付出精力来回报先生们,快出来!”

“继续工作!快画!艺术的世界在等着你们!先生们希望看到出自你们之手的美学作品!”

时间静止片刻,周遭没有动静。初亦沉着头,被这洗脑似的讲话刺出一身鸡皮疙瘩,无所适从下从大画作旁边掀开了染料盒,打量的时间,很多人陆陆续续走出来,回到原位,安放画板,继续创作。

那名被注射的中年男子扶到一旁的床上休养,有名女科研者留下来照看。

初亦看着她,她也在看着初亦,安抚过后甚至走近,“你是来考核的?”

“不是。”

“那你可能被人坑了哦!”女科研者眼神瞟向橙色制服工作者,暗暗告诉初亦。

初亦提了提嘴角,除了大叔,难得再见一个神态自若的人和他开玩笑,初亦谨慎中尽量不失礼貌,说,“谢谢,我会尽力从坑里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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