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了。”顾先生从旁边驱赶人群的工作人员手中抢过棍子,挥舞起来,“还没轮到你!”
“这都是风居上将的错!”零星几个路人喊道,喊完在工作人员的鞭策中狂奔向别处,“奴隶也是人!哪有什么后神!都是白的谎言!是他撒下的弥天大谎怂恿那些贵族干得恶事!”
“白出身于奴隶,他却借□□义来屠杀他们!风居□□!□□!!”
“风居只有管理没有统治!哪来的□□!”
“是银塔的公爵犯下的无耻罪行!我们请求风居联合奥克林为这些枉死的人讨回公道!反对奴隶制,人权眼里不容沙子!”
“联名上报请不要在渡区,这里无权管辖三塔事宜!”
“联合公会从不为底层居民开放,哪里还有讨说法的地方?”
“奴隶有奴隶的命运,管好自己!请不要滥生悲悯心!”
“滥生!!!你能保证那些被抓上岛的奴隶没有你的家人吗?”
渡区底层路人一改往日冷漠,像是积压已久的愤恨裹挟他们专程前来,却在看到尸体时把愤怒冻成了碎渣,卑微而又张狂。
太多了,真得太多了。
没有血迹的肉身塞满了这里,阻隔了道路,因为什么都该愤怒。
初亦放眼望去,廊道侧面亮起了幽暗的蓝光,冰冷潮湿的地面卧倒了各种姿势的死者,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位置,这些人面色极度苍白,甚至借那脸上五官的凸起,抢了工作人员制服的白,在昏暗的空间里呈现出凄惨阴光。
一个挨一个,一个压一个,脖颈处的血液完全凝固,缀着吊诡的重色。
外界水压不停撞击着墙壁,初亦耳朵轰鸣,潮气莫名被新鲜尸体的生冷气覆盖,让他额头刷出一层不适的冷汗。
他戳戳脚下死者的肌体,明显缺氧萎缩,身旁不时有人将尸体扛起,大片的特制宽阔衣衫掠过他的脸颊,扫得初亦身体一抖。
他们都在和死者进行最后的接触,有人心存慈悲温柔以待,有人厌弃工作粗暴不堪,但初亦不是这些人,他脖颈有些疼痛,越是试图将死者扛起来就越是痛,仿佛溃烂从脖子那开始了。
“慕吖,别怕!”种子找到了跟着初亦最后三年的记忆碎片,“都过去了。”
“我知道。”初亦想,所以他没把种种不适表现出来,而是偷偷在宽衣里伸出根系,借机发力,喘息在暗处紊乱。
正想努力把人拖起来,大叔挡到了他面前,死者立刻被他抢到肩上。
初亦重重呼出一口气。
旁边“老师”“老师”叫个不停,但大叔看着他,看他为什么还不把手从死者的后腰处拿下来。
“又有问题?”大叔十分善解人意,黑色特质手套掐着尸体的脖颈,借着高大躯体开辟出一块无人碰撞的小空间。
初亦不敢动,如果大叔细细感受的话,能够感觉到肩上有个长条状凸起物硌着他,那是初亦的根,初亦不想吓到他,也不想打破这片和谐。
“问神是什么?”初亦顺藤而下。
大叔吐露,“银塔贵族的高级活动……向天问神,快活不休。因为没有快活不休的道理,所以必须要回馈给神灵礼物。”
“祭祀……”初亦一震,“这是屠杀?”
“错了,仅仅是因为他们长得太像普通居民了而已,”大叔扫视着地上的尸体,“但他们不是,他们只是像人的奴隶。”
初亦深色瞳孔闪出诧异的光,无数历史进程推到了这个上天下海无所不能的土地,居然听到了这种说法。
他凝视着大叔坚定的眼睛,余光全是雷打不动尽职尽责的工作人员,问,“你是这么和他们说的?”
渡区教育守则?
“快放手,”大叔似乎没料到他的问题会这么直白,饱和了之前的笑容,“抱歉,那个叫杉郎的估计要被安置一段时间才能运走,这些奴隶的主人给与了他们最后的享受,保证第一时间运返故乡,航道将率先向他们服务,你会有足够的时间赚取潜渡费。”
说罢,大叔不管初亦的处境,自顾自往前走,初亦跟着他的脚步,被压着的根系扭动,大叔穿着皮夹克,略微不适地扭头看他,眼球黑漆漆,向里挖掘便能觉察出一些其他情绪。
初亦把根彻底扭出来,手顺势从死者的后腰上拿下来,最后问了一个问题,“大叔,会有人偿命吗?”
三塔对峙,管理制度迥然不同,却能够如此大规模地存活下去,他似乎明白了这些底层居民冷漠的原因,混迹于此,根本没有标准足以适应这种混乱的环境。
冷漠,是最简单的解决和生存方法。
但今天,很多人站了出来,因为五百条性命拥堵了道路,很多东西藏不住了。
“不会。”大叔决绝道。
初亦没再跟上去,攥着从那名死者身上取下的遗物,无人察觉。
大叔背影宽厚,补充中,浑厚腔调中藏着几分温和,“恒塔可以保你,银塔不会,记得扎紧你的好奇心,任何地方都不再会有渡区的自由。”
“……谢谢。”
初亦细细摩挲手指,他能明显感觉得到,从那名死者身上取下的东西,拥有木块的粗糙质感,周身凹凸,像极了地球乡下某种祈祷平安的特产,他低头,看到一个木棍,这座岛屿已然绝迹,称得上化石般的小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