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是府里的家生子,不是家里得力,也不能到了夫人跟前做了大丫头。打小再没有听过这样粗俗的话。一个姑娘家家的跟小爷比腰粗,这成什么了。
杜嬷嬷走出房门,走入屋右的一条小径,走过一道月亮门,再沿着右手的小径,绕到了屋后。门半开着,门边站了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见她来了,行了个礼,半点声音都没有地退后了半步。
这间屋子其实是一个连接内外院的大穿堂,前后都有隔扇门,中间用花梨木的雕花大座屏隔开两半。黄大婶母女留在了前半间,此时杜嬷嬷进的则是后半间。
一个身材高瘦的贵妇人穿着一身墨绿银菊软缎家常衫子,背对着大门,站在那雕花大座屏后面,旁边站了一个身材娇小的丫头,穿了一身杏黄色的衫子。
杜嬷嬷悄没声息地走到贵妇人的身边,那贵妇人转过头来,一脸的青白,双目红肿,眼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见她过来,好像力气用尽了一般,扶了她的手,慢慢坐下来。
三人行动都没有半点儿声音。
杜嬷嬷满眼的心痛,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那夫人眼中就垂下两行泪来,又伸手按了按额角。闭目养了养神,这才扶着杜嬷嬷等二人的手,站起身来,三人一起从后面的隔扇门出去,回了内院。
黄大婶母女吃完了午饭,黄大姐开始有些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想着还没能见到周四郎呢,便开口道:“初春姐姐,你们夫人什么时候见我们?我都要睡着了,能不能到院子里走走?”
初春才要说话,就听见门口有人说道:“让黄大婶,大姐儿久等了。”正是杜嬷嬷迈步走了进来。
如果说刚才黄大婶和黄大姐看那穿堂的布置就已经晕了头,这会儿已经完全找不着东西南北了。
这间屋子朝南,秋后的阳光透过细细的窗纱照进屋子里来,上首一张酸枝木的太师椅,后面是一幅丈宽的百花洒金图。
一位贵妇人坐在那里,屋子里挂着的月白色的幔帐,即便没有看清楚贵妇人身上的衣裳,头上的首饰,也觉得跟那月亮里的人一般遥不可及。
黄大婶和黄大姐不自觉屏住气息,也学着杜嬷嬷的样子碎步轻移。周夫人见她们走得近了方才站起身来,指了指一旁的一对儿太师椅道:“我昨日不曾睡好,吃了午饭一时倒睡着了,你们来了都不知道。倒是失礼了。”
黄大婶母女只觉受宠若惊,慌忙坐下了。周夫人落了座,只是看着黄大姐两个不说话
黄大婶心慌慌地道:“哎呀,周夫人这……我乡里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前日的事情也不是大事,就不用周四爷来赔什么罪了。”
周夫人看着黄大婶:“唉,说来惭愧,我今日想请你们过来,其实是另外有事要说。那日的事不过是个由头。大婶子莫要见怪才是。我……”一边说着话,一边拿出手帕子按了按眼角。
黄大婶有些惴惴不安地。
黄大姐见她哭了,忙好心劝道:“夫人莫伤心。不见怪,我娘心好着呢。”
周夫人闻言,抬起头来,脸上喜怒难辨,招了招手:“好孩子,你过来,我们娘俩说说话儿。”
黄大姐犹犹豫豫地上了前,生怕周夫人跟周四郎似的嫌弃自己,站在她身前三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
周夫人难以让人觉察地点了点头,下了决心一般,招招手:“好孩子,再靠近一点儿。”说着,伸手从桌上的小屏风后拿出一个石青色的锦囊,递给她:“这可是你捡到的?”
黄大姐点了点头:“我前儿砍柴的时候捡到的!”
周夫人闻言好像力气都要用光了似地,以手撑住了额头,看着那个锦囊不语,半天抬头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道:“嗯,知道了。你跟初春到院子里逛逛,我有话同你娘说。”
黄大姐有些害怕,这有什么好说的?想了想,话还是说清楚的好:“夫人,我捡到的时候里面就只有两样东西!一件都没少吧?”
周夫人闻言有些愕然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