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那段被他刻意尘封的回忆又丝丝缕缕地重现在老谢的脑海中,冷意从毛孔里钻出来,这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老谢慢慢转过身,瞳孔在定格到唐秋脸上的时候骤然收缩。
“是,是你?”
唐秋微微勾起嘴角:“谢大师,别来无恙。”
乐天和范天雷的下巴快要耷|拉到地上了:“他是大师?!”
老谢闻言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转过去对他的麻友们说:“不,不玩了,有,有熟,熟人来,来找,散了!”
麻友们难得碰上这么个冤大头,依依不舍地告别:“哎哟,行吧。那可说好了啊,回头群里再约你。”
老谢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一言,为定!”
乐天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大圈,怎么也没从这个面带不得志之气的干瘪小老头身上看出半点古董大师的影子,颇有些奇怪:“老谢,你是混古董圈的?”
老谢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早年,混,混过一段,时,时间。”
坐得久了,猛一起身眼前一阵发黑,老谢蹒跚几步,去摸桌子下面的钱包,双手哆嗦着捡起几张零钱,平铺在桌子上展开,使劲抹了几下,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里。
做完这些,他才对三人道:“久,久等了。唐,唐爷,随我,来。”
他把钱包贴身藏好,颤巍巍地带三人拐出胡同,走到一条更僻静的小路上。
从后面望去,这佝偻着背的小老头怎么也和古董大师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乐天心里犯着嘀咕,为老谢和唐秋脑补了一段凄美动人的忘年之恋。出于职业病,范天雷开始警惕地观察四周。唐秋不知道在想什么,默不作声。一时间四人的气氛如同冰封的江面,异常诡异。
老谢主动打破沉默:“唐,唐爷,这些年,过,过得怎么样?”
有故事听了!乐天精神也随之一振,眼巴巴地望着唐秋。
唐秋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波澜:“嗯,还行。你呢,那群人没再来找你吧?”
老谢咧开一个笑脸:“那,那是自然,有唐,唐爷,帮忙,他们胆子,再,再大,也不敢来了。”
乐天听得一头雾水,唐秋看起来也没比他大几岁,但无论是其行|事作风,还是外人对他的评价,都极像道上混了很久的黑大哥。这让乐天对他的兴趣更为浓厚,毕竟,长得帅,身材好,还有故事的帅大哥,可是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人物。
走了将近一刻钟,老谢带他们来到一扇锁紧的铁门前,摸出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锁。
门一推开,入目是摇摇欲坠的一间二层小楼,院子里荒芜空旷,一丝人气也无,只有拴在歪脖子树上的一条老黄狗冲他们蔫蔫地叫了两声,算是打过招呼。
待他们进来,老谢回身将门反锁,范天雷警惕地正要张口,侧目看到唐秋一脸的淡定神情,便噤声了。
老谢不知道从身上哪个部位摸出个包子,扔到老黄狗面前。那狗低头嗅了嗅,没什么胃口的样子,病怏怏地头一歪,继续趴在包子旁边闭了眼。
老谢介绍道:“阿,阿财,一,一直陪我。”
穿过院子,打开小楼的门,家具的陈旧木头味道和自欺欺人的油漆味混杂在一起,将屋内空气搅得浑浊不堪。
房子里没什么家具,但独居老头疏于打理,倒显得乱糟糟的。
乐天试图找个地方坐下,结果发现除了那张看起来黏糊糊的床似乎没有地方能够承载他的屁|股,只得作罢。
老谢从角落里搬出三张小板凳,支开折叠桌,忙前忙后地刷了杯子,还特意翻出陈茶给三人沏上,不好意思地说:“担,担待,我,我这,很少,来,来客人。”
乐天紧紧盯着茶杯底胶着的一片绿菜叶,用拒绝的姿态表达他的不满。
唐秋把自己的杯子换给他,看向略显局促不安的老谢:“你也坐。”
没凳子了,老谢便端坐在床的一角,看向唐秋,像个等待老爷吩咐的衙役。
唐秋道:“老谢,这次来,是有一事相求。”
老谢连忙摆手:“什么事唐爷托人带个话就是了,哪还用得着亲自跑一趟。”
唐秋在桌子上摊开照片:“你看看这个。”
老谢轻“咦”一声,翻出老花镜带上,拿起照片仔细观察。半晌道:“乾隆十一年唐窑出的转心瓶。你看这胎是典型的官窑老胎,瓶口沿白釉工艺非凡。瓶身的釉色采用描金锦地法,胭脂红是红宝石研磨出的色彩,黄绿色纯正,均是进口珐琅材料,现代仿品多采用描红,出不来这种色彩的。”
老谢感慨着放下眼镜:“好东西,只可惜真品还握在洋鬼子的手上。“
乐天和唐秋相视一眼,此时他终于可以确定,这个弯腰驼背的老头,在戴上老花镜观察古董的时候,口也不吃了,手也不颤了,眼中散发出的光芒,与他在博物院见到的老学究们一摸一样。
唐秋一笑,做了个“等着看”的口型,问老谢道:“能仿吗?”
老谢一愣:“唐,唐爷,你这,这不是,为,为难我么。”
他双手背到身后,在屋内来来回回地踱步,思考片刻,还是摇头:“太,太难了。”
唐秋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老谢拿出一张发黄的纸和笔,首先画了一个小瓶子,一个大瓶子,在大瓶子的颈、腹、底座三个部分的分界线处分别拉出直线,示意这是分离的。然后在大瓶腹部打上阴影,解释道:“镂空。”
他一指小瓶:“内瓶。”再一指大瓶:“外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