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鹤在半空摇晃飞着带路,幸村跟在后面,神色肃穆,秀一也站在幸村身后一步,默默相随。
幸村很安静,秀一看到他脸上呈现一种类似于“圣洁”的高不可攀的表情,眉宇之间隐隐的威势凛然……这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也没有在网球部部员身边时虽然严厉甚至带些威胁意味的轻柔笑容,而只是单纯作为一个家族下任族长的模板一样的存在。
秀一敏感地发现幸村此刻的心情并不太好,想起之前两人在一起时幸村所说过的关于对族里人看法的话,心中有一种模糊的感觉。
又一次来到幸村家祖宅大门前的时候,秀一抽抽鼻子,依然无法对那股隐藏在纯净灵气中的含混怨气视而不见,但想一想不愿给幸村添麻烦,便把自己身上属于妖狐的妖气更深地收敛进去。
大门发出“咯吱咯吱”的沉闷响声,两侧缓缓向外打开。
里面倏然跑出几个穿着白色狩衣的半大孩童,头上的高冠略嫌大了些,却是用黑绳紧紧地固定在头顶,显得有些可笑,可看一下他们端正严肃的眼神,又觉得有点悲凉。
简直就跟木头人差不多,像是所有的感情都消失不见一般。
那几个半大孩童对幸村很是恭敬,刚见到幸村的面,就分散了站到道路两边,五体投地大拜服,双臂张大手掌绷直贴在地面,连面部也触着地,似乎不敢有丝毫亵渎。
幸村也习以为常似的,目不斜视地从他们中间穿过去,排场大得吓人。这种现代几乎已经绝迹的严酷古礼让秀一的眉头皱了又皱,更别说,他还亲眼看到那些孩子们背后探出的“灵”,通身缠绕着红色的怨力,分明就是还没有完全驯服的怨灵!
秀一想说什么,可看到幸村面无表情的侧脸,又把话吞了回去……此时真不是说话的时机,还是等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再把所有的疑惑一次问个清楚罢!
进了大门,秀一不动声色地打量。
里面的人除了打扫的仆妇一类,其余都穿着相似的狩衣,雪白无杂色,只在袖摆上绣着不同数目的黑色五芒星,应该就是他们等级的代表。
“神之子回来了……”
“力量好像又增强了……”
“怎么看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子,但居然要成为下一任的家主了!”
“不要乱说,慎介大人会听到的!”
“下任家主,究竟是慎介大人还是神之子呢……”
“会比赛的吧,一定会的吧!”
“慎介大人一定会取得胜利的,毕竟多了好几年的经验呀!”
“可是神之子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啊……可慎介大人又有……的支持……”
秀一的耳目灵敏,即使这些灵术师们可以压低了声线,甚至是利用灵力震动空气交流,他也能将那些个窃窃私语全部分辨出来。从他们的话中,他好像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那位叫做“慎介”的灵术师,应该算是自己前方这人的竞争对手,而且,“神之子”不是中学生网球界给这人的称号么,却又怎么在另外一个世界也出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问题压在心底,前方的道路越来越近,在一个和式大屋的前方,纸鹤停了下来。
另有一名仆妇衣着的少女垂首走上前,对幸村深深弯腰:“神之子,请您先行更衣。”
幸村此时的确还穿着上山时的那件休闲装,再加上与秀一在草地里滚了一天,难免有些灰尘和草叶,听见少女这么说着,便淡淡地点点头:“带路。”
“请跟我来,神之子。”少女伸出一只手,弯腰将人带到大屋中,穿过几条长廊,又推开一个木门,示意两人进去。
房间里放了一池热水,就像室内温泉,袅袅地冒着蒸汽,旁边的木凳上放着两套衣服,看样式……还是狩衣。
秀一叹口气,这里乱七八糟的规矩太多,真是让他十分不自在。
“南野君,很抱歉。”待室内没了人,幸村恢复两人相处的状态,冲秀一露出个带着歉意的苦笑,“请稍作忍耐,不会太久的。”
“入乡随俗,幸村君不用在意。”秀一理解地冲幸村笑了笑,反倒安慰起来。
大概灵术师这种职业上古传来,加上本身的特殊性,这些年的积淀下,反而很难冲破某种藩篱,如此严苛的礼节便是证明了。
两人洗完澡换好衣服,就又一齐出了门……外面已经有人等候着了,幸村在脚步踏出的刹那敛眸,重又变成古井无波的“神之子”。
仆妇们把两个人带到一扇绘着恶龙的纸质拉门前,行了个礼后很快退下。
幸村静静站着,直到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既然回来了,站在外面做什么?还不给我进来!”
“是。”幸村平静地答应一声,再把头顶的高冠整了整,方才推门而入。
秀一见幸村这般慎重,也小心起来。
室内最里面的那面墙上挂了很大一副字,上书“静”……一个遒劲有力的毛笔大字,里面的仿佛蕴藏着某种情绪,隐忍而又似乎酣畅淋漓。
字下铺着一张宽大的榻榻米,上面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留着一把尖尖的胡子戳在下巴处,神色很正派,端着杯茶慢慢啜饮,很有些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