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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外的冬天更是一望无际的苍凉,寒风肆无忌惮地侵袭每处角落,撕扯出来的呜咽声让人觉得莫名心慌。
瑶筝缩着身子出了营帐,遥遥望着归来路,自发现敌军踪迹他们已经出去三天了,直到现在还没个音讯。她跺了跺脚,抬头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瞧着是要下雪了,心中不免担忧更甚。
一个月前哥哥让她来伺候一位大人饮食起居,虽说职位不高,却深受大将军器重,在这军中谁都畏他三分。她是乡野小户人家的女子,因得哥哥的缘故才能进这军中重地,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能饱腹而已。那位大人身上的阴冷森寒之气和厚重略显压迫的声音让她觉得害怕,她向来是低着头,连他的样子都未曾看清楚。有一次她端着刚煮好的米粥给他送去,才进了帐子,就听他沉声斥责属下,她未听清那属下回了什么,只听原本跪在那里的人突然撞上一边的案几发出一声闷响,她怕得差点连手中的托盘都扔了。
不知为何这两日她格外的心神难安,生怕哥哥在外面出事。她越心急,可那条望不到头的路上看不到半个人影。这恼人的战事,这可恨的命运,还有时时萦绕在她身边的恐惧。她害怕失去,这个世上只有哥哥是她最亲近的人了,哪怕是更为严寒的天气也阻挡不了她。
深夜时分,酝酿许久的雪花终于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她犹在睡梦中挣扎。她走到一片空白的雪地上,厚厚雪层盖住了僵硬早已失了温度的人,一大片红色侵染了白雪,鲜艳地刺眼。她突然慌了起来,顾不得被冻得通红的脸颊与五指,疯了般的在尸体中找寻,没有,还是没有……突然她在一棵大树下看到了倚树而坐的人,低垂着头,可那身形明明是那么熟悉。她慢慢走近他,拂开他额前的发丝,顿时怔在那里,她觉得浑身血液都朝头上涌去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慌乱过后只剩漫天的悲痛,明明想哭却被遏制了喉咙让她难以出声。
这一夜与她来说最为难熬,流不完的泪,到第二日整个眼睛都肿了。与她熟络的煮饭婆子见她没精神,知晓为何,只得轻叹一声:“你哥哥是个有福气的,你也别太担心,且耐心等等。”
这一等,便等到了第七日。雪还将消未消,金灿灿的太阳挂在天上却没带给人半分温暖,寒风吹乱她的发丝,她望着远方也只能叹息。
突然一声欣喜地叫声唤回了她全部的精神,她急急地跑到路上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人马。那在前方的人,可不是自家哥哥,虽然身上沾染了血水异常的狼狈可那双大眼里在看到她后迸发出浓烈的光彩,他挥着手冲她吼:“妹子,快带大夫到帐中候着,准备好热水绷带,快去!”
她赶紧去张罗了,心里的欢喜却是掩不住,幸好,幸好!梦是反的。
她目送大夫进了营帐,才得空儿和自己哥哥说话儿,满满担忧与惧怕伴着泪水尽数向他撒去,哥哥待她诉完苦才笑着摸她的头发:“傻妹子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跟着咱们常大人哪会有事?要说这人可真是条汉子,明明是富家少爷,吃苦受累的劲头一点都不比咱们差。这回要不是常大人替王老五挡了一刀,那小子这回怕是回不来了。”
王老五就是上次被常大人踹了一脚的男子,后来她也听说了缘由,这王老五仗着大人器重,看上附近村子里的姑娘有抢娶的念头,被老妇带着女儿哭到军中来告状了,她那时狠狠啐了一口,心里恨不得那一脚踹死他才好,这等无奈。谁知他竟是这般有能耐的,能让常大人替他挡一刀。
“常大人身份尊贵,怎么不顾着自己,咱们这些命贱的死了又有什么?”她不想透露出她在听到他救手下性命时心中所有的震撼与不可置信,原来他只是人凶了些。
哥哥摸了摸冻得发红的鼻头:“你知道什么,咱这大人就是面冷心热,别看他端着一副架子,实则真不在意那些个规矩。只要不犯军规,安分守纪,好好做事,他不会管的。这军营里的大人物,数常大人最好说话。”
她歪着头透过被风撩起的帐子向里面看去,只能忙活的大夫和学徒,而那个人横躺在榻上,什么都看不清楚。
整整过了三日,她才得以入帐,她这才看清往日里她避如蛇蝎的人生得竟是这般壮硕英俊,他苍白着面庞,白色绷带上印出淡淡红色,想来是伤口又崩裂了。她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定定打量了许久,也许就是这个时候他就此入了她的眼罢?她开始慢慢地和他说些趣事儿,他多半是听,偶尔会应她一句,只是一句她便已经很开心。她开始陷入新的慌乱中,期盼着战事停歇,可又怕停,因为他是要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