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爷啥会儿纳了似锦做妾?您这般不声不响,有人总还贼心不死,惦记着呢。”军营中太过枯寂,时时提心吊胆。还是在这太平城中活得舒心,什么小道消息都逃不过他两只耳朵。
“你急什么,爷自有思量,待瑶筝到了京城,看你还敢胡闹。”他一手执书对窗而读,丝毫不觉得冷。
青槐顿时慌了,直念叨着这可该如何是好,既而又忍不住问道:“爷把她招进府里来,莫非属意她做身边人?与似锦比起来,瑶筝更显大气,拿得出手些。”
三爷忍不得他聒噪碎嘴,将他赶出去了。而一旁陈月听得稀里糊涂,这外面传得都是假的?
天色见黑,常府灯笼盏盏亮起来,照得地下细细雪层翻出幽幽浅光。青槐搓了搓手,张口呼出浓浓白雾,笑着给两位客人引道:“爷这边请。”
走进屋里两人脱下外面披衣,雪也随之而落。穿蓝色衣裳的人赫然是容觉,伸手在炭火盆上烤了烤,去了寒气才笑道:“天公不作美,第一次过府与常兄叙谈就碰上下雪,略显扫兴。”
三爷笑着让青槐传菜,待似锦带着丫头们将素菜、肉菜、蘸料、碗筷等东西摆放好,锅内热汤翻滚发出浓浓香味,似锦正想随丫头一块出去,却被蓝衣人叫住:“这丫头长得可真水灵,怪不得咱们万德去了姑娘堆里都面不改色。”
似锦垂着头,万德看了她一眼,这丫头怎么这么爱低头,挥手让她们下去,待屋中没了人才向那坐在角落中的人行礼:“王爷。”
那人眉目清俊,不怒自威,一身精衣华服更显他贵气逼人:“在外无需多礼,万德回京多日却未曾去本王府上,可是心中还有怨气?”
常万德端起酒杯,眸光清明,笑意得体,让人瞧不出半分破绽:“王爷有王爷的难处,属下明白。实在是府中事多,母亲时时叨念,不好不陪。这不被容兄忽悠出去喝了两天酒,刚回府就气得不见我了,还得寻几个好使办法哄母亲开心。”
容觉似是恍然大悟,边调配蘸料边笑,状似讽刺:“我说怎得都叫不出你去。”旁边这位贵人喜爱吃辣食,可怜他这不爱吃的也得装得很尽兴了。
平王对两人这一唱一和并不放在心上,常万德还是怨他在与梁国抗战中迟迟不派援兵,不管常万德有何心思,他要的只是忠心效命于自己。那十余万骁勇善战的铁骑与他们这些离权利更近一步的王爷来说无疑是致命诱惑,常万德虽调回兵部任职,可一手调/教出来的军队自是偏向他的。
“本王倒是听说常老夫人张罗着要给你娶夫人,正好昨日王妃也说起来身边有合适妹妹待嫁,过两日王妃来府上叨扰,莫要嫌弃才是。”他垂着眼睑品酒,笑声悠长而热络,听在常万德耳中却觉莫名发冷。
平王之用意不可谓不精明,想将他彻底拉于他一派中,让他心中五味陈杂。有些话即使不点透,谁都懂得其中意思,更何况在这如乌七八糟大染缸的朝廷里,遇一个就是顶头上司,谁也想招揽你,可又不能乱抱大腿,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眼前这位王爷虽是出了名的脾气好,却是最为难惹,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给你整个大/麻烦出来,实打实的笑面虎。常万德自是不敢得罪,赶忙执起酒壶替他续上:“这等事还劳烦平王殿下费心,万德心中有愧,一杯薄酒以表敬意。”
平王微微一笑,眯着眼睛饮下去,将常万德脸上的诚惶诚恐尽数收入眼底,当初他未看错人,昔日一随军野小子短短几年功夫便得如此成就。他信眼前人生不了二心,这提拔礼遇之恩他常万德便还不起。“你这次回京安排职务,本王没能插得上手,你且安心待着,待有合适空缺必然委屈不了你。”
常万德送到嘴边的酒没饮下去,得平王一句许诺可是比登天还难,他惊喜地起身行礼道:“万德谢王爷栽培。”
平王摆手让他不必如此多礼,看似一场平常会面,暗藏多少争斗。期间似锦又进来添了次酒,依旧招来容觉好一番调侃。三人谈笑对饮直到很晚才散了。常万德鲜少与平王饮酒,这会儿才发现平王饮了许多酒都不见醉,真是好手,反看容觉脸色通红,一副昏昏欲睡模样。
常万德将两人送走才松了口气,独自站于府外,看大片雪花飘落地上白茫茫一片。不过一会儿功夫,他身上也积攒了薄薄一层雪,这时才觉得天真冷了。
踏入朝堂,就要开始站队,为了满足更高的权势欲望。其中遍布阴暗狡诈,他才站在门口便以感觉到暗流涌动。初时他以为平王是真心胸怀民众,直到那场梁国之战,没想到平王竟为了在皇上那里争得头功,不顾众将生死决意出兵,精兵五千对梁国万两人,那时谁不是为生而战?为国捐躯不是不可,只是为他人功名而战死沙场,谁又愿意?此人,非国之良人!
头顶阴影阻断了他沉思,抬头一看是把红色油纸伞,再回头看那人,手臂间挂着他的披风,一张俏脸冻得通红,吸了吸鼻头,软软道:“外面天冷,三爷回去吧。”
他如被冰封存的心刹那间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