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全金陵城最好看的花种在哪里。”宋沅转过身来,琉璃珠似的眼睛里倒映着黄昏的云霞和灯火,“跟我来。”
鸾鸣宫那株合欢树自她有记忆起,便一直长?在那里。
听?宫里年长?的宫女说,这株树已经有好几十岁了,是阖宫里开得最盛的合欢。
后来那棵活了几十年的老?树在永寿元年的大火中被烧死?。十多年以后,在扬州找到她的苏珩敲响了那扇许久不?开的门,向她讨了一捧她院中合欢树的种子。
她在他的院子里种了满院的合欢树,抵不?过他种在她心里的那一棵。
因一路策马回宫而鬓发散乱的少女在树下折了一枝粉嫩的合欢花,小心翼翼地放到他手中,像是在确认什么重要的承诺。
“你是不?是喜欢我?”将手背在背后,抬起脸,宋沅轻轻开口?问道。
苏珩的呼吸一滞,不?由得后退一步,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少年瘦削而挺拔的身姿立在晚风中,夕阳像火一样大片大片地铺展开来,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温柔而耀眼的橘色。
他复又?低下头去看了看手中的花枝,而后将它握紧。一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中,神色由迷茫震惊变得清澈。
苏珩轻轻颔首,声音温润低沉。
“紫兰殿外沉香亭一见,十年之间,再未能忘怀。”
“今天小褚似乎有心事。”
宋沅徒手剥了一只螃蟹,挑出肥嫩蟹肉中包裹着的最为鲜美的蟹黄,蘸了醋舀到姜褚碗中,笑?吟吟地问道:“连最喜欢的火茸酥饼都只吃了一小口?。究竟是什么心事,不?想和姐姐说说吗?”
姐弟三人正坐在凉亭中共进午膳,姜镇本来正在大快朵颐,闻言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看姜褚。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姜褚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不?过是谏台那些老?家?伙开始劝我立后纳妃了。”
“哦?”宋沅伸出手开始抓起第二只螃蟹剥壳,“你今年也?有十六了,作为皇帝,的确也?是时候考虑这些。可惜母亲不?在了,不?能为你张罗。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姐姐倒是可以帮你看一看。”
姜褚皱着眉头看过来:“姐姐,我觉得我不?需要。”
宋沅的手一顿,随即恢复了神色。
她知道,因为从小经历的那些变故,还有父皇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她与?小褚对于情爱都发自内心地非常排斥。若非是她带着曾与?苏珩相?处的那些记忆回来,她也?不?会愿意考虑这些事情。
作为姐姐,她还在冥思苦想,如何才?能令小褚也?转变一下观念。毕竟作为皇帝,后宫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婚事,更是国家?大事,不?能够由着他的性子。
谁道,那边的姜褚却勾起嘴角,促狭地调笑?起她:“我是弟弟,姐姐尚未议嫁,我可不?能失了长?幼秩序。”
宋沅眯了眯眼睛,看向姜褚。他正笑?着看她,满眼得意之色。
她在心底暗笑?,抬手熟练地把新一只螃蟹的蟹黄剥出,舀到了小镇碗中,一双白嫩纤长?的手翻飞之间的动作十分好看。
“说的也?是。”宋沅故意拖长?了音调,“那便把姐姐嫁出去好咯。”
姜镇连忙放下勺子,问道:“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的眼睛一贯亮晶晶的,真诚又?活泼,此刻却显得有些失落。
“自然?是真的。”宋沅无视姜褚嘴角渐渐消失的笑?容,用?锦帕擦净双手,“我心中已有了人选,就只等皇帝陛下点头了。”
姜褚的眼睛眯了起来,神色不?辨喜怒:“苏珩?新科的榜眼?姐姐,你若是说笑?,我可以当做今天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宋沅道:“我怎会用?这种事情说笑??”
“他是苏太傅的季孙,原本大好的前程早就被铺在了朝堂里。若是尚了姐姐,按照我朝例律,就只能在朝中担个闲职,再也?不?能够出任任何关键职务了。”姜褚的声音低沉,“姐姐,你可清楚?”
为了防止外戚上位,历朝驸马一向如此。宋沅也?曾是被当做过皇位继承人培养的,自然?再清楚不?过。
可她亦知道,他连如日中天的仕途也?曾放弃过。
他本该是高山竹林中的一只仙鹤,不?该被囿于朝堂的方寸之间。
宋沅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在担心他不?甘愿,而后委屈了我?”
姜褚站起身,神色沉沉,半晌未出一言,幽深的黑眸中映出意味不?明的光。
“姐姐能选中他,是他几辈子的运气。他若是敢待姐姐有半分不?好……”少年咧了咧嘴,“我睚眦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