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整,浮云台下,祭场四角传来了清扬婉转的琵琶声。
前来观舞的百姓议论声骤停。
箜篌与?筚篥的乐声紧追直上,与?琵琶合作一处。台上的薄纱拉开,一名?身着粉色羽衣的少女跃然其上。
乐声缓缓,少女的身体随着琵琶声渐渐舒展开来,衣袂翩跹,动作柔而?轻缓。
而?后羯鼓的鼓点纷至沓来,愈发急促,少女足尖一点,浮云台上竟发出厚重的鼓点声,与?台下的羯鼓遥相呼应。
台下百姓深吸口气,屏息凝神抬头再?看,台上少女飘逸的衣裙与?水袖蓦地漾开,系带飘扬,动作迅捷而?有力,脚下的舞步与?鼓点如?出一辙。
原来这竟是一支鼓上舞!
浮云台的台面,竟然是由鼓面做成。
舞者须体态极为轻盈瘦削,才能?立于其上。而?舞动时却又?不可失于力度,飘飘乎遗世独立,却又?气势磅礴、汹涌澎湃。
黄昏金黄色的日光镀在少女轻盈的羽衣之上,众人仰视,却无一人可看清其面容。
宛若盛世之下,天神起?舞。
春祭之后,金陵城曾去观舞的百姓皆口口相传,说宫中的乐平公主舞姿绝世,令人见之忘俗,实为盛世之象。
而?之后坊间又?有消息传出,当日公主献舞时伴奏所用的曲目名?叫《醉太平》,是公主殿下亲自?谱写。除此之外,公主的治国理政之才亦是口口相传。
甚至有数篇她在国子监时的习作流传了出去,博得文人墨客交口称赞。
百馀年?间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
乐平公主一支鼓上舞,开启了属于吴国的太平盛世,名?动四方。
一时之间,京城文人之中流行起?以乐平公主之舞为题作诗作赋,歌颂公主为吴国的珍宝,是神明?眷顾、皇帝清明?、盛世太平的象征。
姜祎挑了挑灯台上蜡烛的烛心,火光变得更亮了一些,正伏案苦读的姜禛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
姜祎支着下巴将身子斜靠在案几上:“小禛,看了一个时辰了,休息一下吧。我命人给?你备了冰镇西?瓜,还留了中间最甜部分挖下来的给?你。”
姜禛已长成少年?模样,眉目之间添了尚有几分稚气的成熟稳重,他摇了摇头:“再?看半个时辰就?歇。我要十分努力,将来才能?好好辅佐皇姐。”
“辅佐?”姜祎叉西?瓜片的手指微微停顿,“我只是个公主,何来的辅佐?”
“皇姐不知道吗?”姜禛从?榻上下来,取了冰镇西?瓜添到姜祎碗中,“京城里的文人都在歌颂皇姐呢,皇姐得民心,据说连朝中的大臣也有大半倒向了皇姐。皇上又?这样偏爱皇姐,来日定是皇姐继承大统。”
姜祎咀嚼西?瓜的动作都停滞了,她一把握住姜禛的手,言之凿凿地道:“这样的话你是听谁说的?你记得,以后不许乱传闲话,若是见了这样说的人,也要一律狠狠责罚。母亲没有偏爱我,你皇兄的才能?也不在我之下,来日若是他继位,你也要好好辅佐他,明?白么?”
姜禛张了张口,还没说出什么,便听到姜祎身边的大宫女白术行礼的声音:“大皇子殿下万福。”
姜祎回过头去,只见姜褚掀了帘子走进?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皇姐原来在小禛这里,可真是让我好找。”
姜褚的眉目之间同姜祎很是相像,但是细看又?多了几分深邃,尤其是一双眼睛,眸如?点漆,俊秀逼人之余,总是令人看不透彻。
姜祎跳下榻去,欢喜地牵了姜褚的袖子,自?怀中掏出帕子替他揩了揩脸上的汗。暑间酷热,姜褚又?同翰林院的文官修史书?到此时才散,自?是又?累又?热。
她将自?己的冰碗递过去:“小褚,你先吃着我的,我再?命人去取。”
姜褚接过冰碗,微笑着看向姜祎:“不必,皇姐,你在同二弟读书?吗?”
“是小禛在读,”姜祎爱怜地摸了摸姜褚的脸,“我好容易才得几天假,难得偷会儿闲,恨不得长在床榻上。”
姜褚失笑:“现如?今京城里的官家少年?和文人墨客,可都以皇姐为梦中的神妃仙子,不知若是听你这一番言论会作何感想。”
“不过都是母亲为我造的势罢了,”姜祎随口道,“其实很多有利于我的消息都是宫中有意放出去的,一开始写文章吹捧我的文人也是母亲命人暗中找来的。我只是个凡人,怎么可能?像传闻中那样面面俱到?”
姜褚的眸中映出一瞬的烛光,似是自?言自?语地轻声问?道:“哦,是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