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见他醒了,孩童抬起小脸儿,咯咯冲他笑,“说好陪我玩。”
“你这倒霉孩子,嗝屁了还想玩。”这么一抱,便知不是活物。
白语冰并不怕这些个。两百年前六界互通,他是见过大世面的。
何况龙有龙威。他若化出真身,没准还能吓对方一跳。孩童只闹着要玩。困意涌上眼帘,他轻抚孩童的脑袋,应付道:“好好好,你我来玩猜你是谁的游戏罢——首先呢,你有肉身,不是鬼。旱魃呢,五行属火,你也不是。你想吸我的真元精魄,身躯又柔软轻敏。你是飞尸,是不是?”
孩童眨巴眼,只觉这大哥哥与众不同。旁人见了自己,不是喊打喊杀,就是惊慌失措,没这般傻大胆。一海龙一飞尸一般凉。气息相近,仿若回到了娘肚里,赖在他的怀里,孩童便不想出来。
白语冰是在得知白语霜对付旱魃之后,用心在桃花宫翻找过关于行尸的记载。
彼时赤霞真君已闭关酿酒。绿筱宫的摩空真君,窜门来寻黄泡果泡茶,被他缠住问了一通。
他这才知晓个中门道。如今学以致用,对手又是个可怜的小娃娃,他便想多问一问。
“飞尸沐月华,采太阴之气修炼。你以婴孩之体能修炼至此,是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冤情?”
孩童不答。白语冰又问孩童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因何亡命,孩童一问三不知,咯咯地笑:
“大哥哥,我不记得了。”
他只好拿起脐带翻看,看脐带这个长度,当娘的想必也不是省油的灯,幸而脐带已断裂。
此时此刻,凤羽嘉正在天枢院里,听众神议鲲鹏郡王白语霜的功绩。
白语霜的功绩委实惊人,修成神体后,铲祟除魔,救度近两百人,按制至少应受五品洞渊箓。
有青龙孟章神君保官,但也没有如此一步登天的。众神议来议去,决心让白语霜去北极驱邪院磨一磨。这北极驱邪院由御斗紫微星主所掌,白语霜若能混出头,少说也是负责节制群魔的将军。
凤羽嘉有一丝好奇。按理说,以仙界北海贫瘠的灵气,决不可能支撑白语霜修成神体。
白语霜以往在仙界的修为,听一些仙家说来也就一般。兄弟情深,此鲲有毅力,只是一方面。
他怀疑白语霜借助了某种外力,曾示意同样是鹏的垂云将军试探,只是事务繁忙,无瑕细查。
事出反常必有妖。许是无量大劫将近,异事也层出不穷。
自打引发六界互通的龙蛋降世那一刻起,或许更早,许多生灵就沾了反常的因果。
凤羽嘉有条有理,姑且对白语霜的前途保持关注,当务之急,还是查清宵行是否转生。
水镜映出的男子和宵行样貌如出一辙,且也能化出龙尾,总不可能是巧合。
开这四御会也不是没好处,凤羽嘉心绪平和,仿佛有了面对与沈十三私奔的宵行的勇气。
然而,一丝若有若无的尸气漫在鼻尖。料是修真界的躯壳出事了,他猛地睁开双眸。
一眼看见偎在白语冰怀里的腌臜邪祟。光风霁月般博大的胸襟,霎时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凤羽嘉的威压如狂澜散开,饶是真人之体,也逼得那孩童如婴孩凄厉啼哭。
脐带如练缠住门外横梁,孩童一下子飞蹿出门去。凤羽嘉起身要追。
白语冰见他是一副要喷火烧了修真界的模样,将他拦住:“圣前,低调行事,这是修真界!”
凤羽嘉万没想到,自己一分神的工夫,白语冰就能抱邪祟回来:“你可知,你抱的是何物?”
“飞尸啊!”白语冰用一种“莫非你连这也不懂还要问我”的欠打神气答道。
“此乃子母煞。子已练成飞尸,母至少也是旱魃。”
“那也不必大惊小怪。这孩童的脐带已断。再说了,旱魃就旱魃吗,圣前你又不是打不过。”
“……”莫名竟有些受用,凤羽嘉恢复了仪态万方之状,决心教训一下这无时无刻不作死的无知小龙,“所谓子母煞,是人杀害孕妇以禁术养出的邪尸。子母脐带一旦断裂,母便要食子。因此子会四处躲避。一旦母食子,母的修为就会更上一层楼。譬如母是旱魃,食子后,就会化作尸犼。”
白语冰这才知晓要紧,力劝凤羽嘉去寻那孩童,以免发生母食子、生灵涂炭的惨事。凤羽嘉反倒不着急了。修真界的因果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子母煞出现在真隐宗附近,绝非巧合。
凤羽嘉先带白语冰去沐浴,按修真界的法门,画符烧水注入桶内,为这条小龙祛除尸气。
两人折腾了一夜。到得天亮时分,因被那孩童吸走了些真元,白语冰已困得哈欠连天。
凤羽嘉也怕他再横生枝节,索性画符拍在他身上,将他变成半尺长的小龙拎入自己襟内。他自是不愿,疯狂挣扎一通。凤羽嘉深情款款地说了些威胁的话,又塞了一小根洗净的萝卜进来。
白语冰心道:“你养兔子呢,一根萝卜就想打发小爷我?”
奈何这衣襟内舒适,凤羽嘉收敛了在神界时的威压。温暖的肌肤,冰凉的萝卜,甚怡龙。
他不觉昏睡过去,再醒来时,只听一人道:“原来是七宗会的裴风裴长老。听说裴长老出自云梦宗,久仰。没想到年纪轻轻,已修成洞虚之体,了不起,不知裴长老驾临鄙宗,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