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川不太晓得发生了什么,没有吭声,只听见何易晞沉吟一瞬,缓缓告诉她:“顾异他现在心里估计不太好受。”
“怎么了?”
何易晞靠了过来,借着夜色轻轻握了握顾异的手,顾异终于回过神来,对上佟倩倩疑惑的视线,深吸一口气:“陈渊死了。”
“什……么?”佟倩倩脸色巨变,慌忙摇头,“不可能,你骗我!”
顾异张了张口,却感觉脸上冰凉湿润,他摸了摸脸,仰起头来,发现雨丝又纷纷扬扬的撒了下来,搅了顾异的想出口的话。
墓地的入口处一阵脚步杂乱,手电筒的光横七竖八地照了过来,郭毓秀与唐镜跑在最前面,在顾异脸前关掉了手电筒。
“顾队!你怎么样,没事儿吧?”郭毓秀猛扯了顾异一把,把他从头到脚摸了个遍,顾异拍他的爪子:“嘛呢,动手动脚的!”
郭毓秀点点头:“没事儿就好!孟恨生呢?让他跑了?”
顾异往地上随便一指:“死了,我开的枪。”
身后立刻有人跟了上来,跑向孟恨生的尸体,强光手电的光束交错纵横,一次又一次的扫到孟恨生的脸上,他的睫毛还在轻微颤动,是雨丝化作雨珠,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
唐镜急匆匆的赶过来递给顾异一把伞,顾异却没撑,转手交给了何易晞:“你带佟倩倩先走吧。”
何易晞问他:“你呢?”
“我忙完这边儿,想去看看陈渊。”
何易晞没再说什么,只点点头:“好。”
躺在尸体解剖台上的陈渊还盖着脸,季良揭开让顾异看了一眼,顾异挥挥手,别过眼去了。
季良瞧见顾异那样儿,也不好再搞什么骚操作,玩笑都不好意思讲了,老老实实的盖了回去,耸耸肩“呃——”了一声儿,终于挑了句合适的:“被扭断了脖子,一瞬间就死了,也算没受罪。”
而后又不可抑制的嘴贱着感叹一句:“怎么瞧着这操作都像是单手完成的,还真有握力这么大的人啊……”
他还想接着表达一下对这人是如何锻炼握力的疑惑,瞧见顾异扭回了头,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就算是真真切切的瞧见了躺着的这人的脸,顾异仍旧觉得陈渊的死不怎么真实,明明这个人,几个小时之前还同他坐在一起说话,脸上还对着他挂着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容,搂着他肩膀抱怨他不够局气,现在居然躺在了那里。
他也许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甚至都没看清李长璧的脸,就被李长璧杀了。
对于身边顾异所熟识的每个人,他都想过一百种的告别方式,但唯独这种是他不愿意想到的,无法保护自己身边的人,这是他的失职。可凡人的力量在李长璧这种怪物面前,又实在过于弱小了,就像是某本书中写的那样“人类是造物主最精美的一件作品,脆弱又复杂,美丽又多变”。
顾异想起“李长璧”三个字儿,手指不由得紧握成拳一瞬,倏忽举起又飞速落下,季良还在低头研究记录,登时就被砸在解剖台上的巨响吓了一跳,忙抬起头看顾异,但又只能瞧见一个沉默的背影,看不清表情,干巴巴地安慰他:“这个……人死不能复生……顾队你就节哀吧……那个,你看,你这不是抓到凶手了吗,也算是替你兄弟报仇了——”
“还没有。”季良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又很快的被顾异打断了,他缩回了手,转了转手腕,季良被堵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居然是个嘴笨的,缩缩脖子将记录放好,想要酝酿一下再安慰顾异,哪知一抬脸,顾异已经跑没影了。
顾异出了门,胸口情绪翻涌,复杂又浓烈,辗转纠结,呼又呼不出,吞又吞不下,恨不得跑个几公里发泄一下。
他不清楚孟恨生是什么时候和陈渊搅在一起的,也不清楚李长璧是什么时候找上孟恨生的,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没有他,李长璧一定不会对陈渊出手。
正是因为他自己,才导致了陈渊的死亡。
可是他在刚才的一场混战里,眼瞧见电闪雷鸣风云变幻,好像是现在大热的玄幻剧集活生生的发生在了他的生活里,自己却不是那个神鬼辟易的男主角,他只能坐在电视机前,安静地看着,甚至不想看了他都无法拿起遥控器换个台,连李长璧的汗毛都碰不到。
外面的雨还是没停,街上早就没人了,不知是哪面的冷风吹的人皮肉连着骨头都觉得冷,只有顾异越走越快,几乎要拔足狂奔起来,前方车站旁的公交车马上就要启动,眼瞧见倒视镜里有这么一个奔跑的身影,还以为是要坐车,堪堪刹了车再一瞧,却发现路上横生出另外一个小伙儿来,截了他的客。
司机翻了个白眼开车走了,顾异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大口喘着气儿,发梢被打的湿润,黏在脸侧,又滴下水珠来,顺着侧脸的弧度落到了下巴上。
何易晞撑着伞举到他的头顶上,眼睛仍似他们在缝隙中见到的璀璨星河,含着万千的宇宙,让人不由自主的凝望他。
“我等不到你回家,就来找你了。”
何易晞揽在他身上的手还带着怡人的温度,就好像暖进了心里,格外的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