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早早并不知道前头老师和男人说了什么,她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男人说道:“他?自己都承认了,这事儿你们一定要严肃处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都转学了还打人,简直无法无?天,你们要给他?记过,记处分,要记到档案里。”
“这打架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儿,一个人他?也打不起来,蓝天固然有错,可您瞧瞧他脸上的伤,可见您家孩子也没吃亏。”侯老师护着自个儿的学生,大有息事宁人之意。
“谁说没吃亏,这小子心?眼多贼得很,专门往我儿子看不见的地方打,昨晚脱了衣服我一瞧,身上到处都是淤青,看得我心?疼啊。”
侯老师一听这话就有水分,两个孩子打架能下多重的手:“要不这样,刚好我这会儿没课,我跟您回去瞧瞧,要是孩子伤得不轻那咱就带他去卫生队拍个片子,可别伤着骨头。”
“不用麻烦,今个儿一大早我已经带他去昆岗医院瞧过了。”男人脸色有些不自然。
侯老师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那我下午就去昆岗中学,和那边的老师交涉一下,商量这事儿的处理办法,对了,您儿子叫什么名字?上几年级?”
“还要去昆岗中学商量?商量啥?是他打我儿子。”男人原本靠坐在椅子上,闻言连忙坐直了身子。
“不管谁打谁,这是必须走得程序,处分是要记入档案的,总得将前因后果写清楚,要说打架的是一个学校的学生还好办,只需各自班主任签个字,可如今牵扯到两个学校,总得有那边老师的确认才行。”侯老师半真半假地说道。
男人一听脸色就不好看了,这要是找到昆岗中学,他?儿子打架的事不就露馅了?原来因为两人打架学校已经有警告处分,若再来一个——不行,绝对不能再有处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孩子吗,下手没轻没重,犯了错教育教育就行,也不用,不用记过。”
“没那么严重?不是身上到处都是淤青吗?”侯老师故意问他,“你可别有包庇之心?啊,我们老师一定秉公处理,要不还是我亲自去昆岗中学问问吧。”
“不严重不严重,刚才我说的,说的有点儿,有点儿夸张了——”男人顿时坐立不安,瞥见办公桌上一沓作业本,连忙站起身,“也快下班了,我就不耽误老师批改作业了,我先走了。”
“这就走?”侯老师也站了起来,“这事儿咱还是再商量商量?可不能姑息,该记处分就要记,这样才能让他?们长记性。”
“不用不用,小孩子闹着玩别当真。”男人已经走到椅子后头。
“行,那您慢走。”
林早早见男人走了出来,连忙朝回跑,赵园园远远瞧见她叫道:“早早,快点儿,又该你们撑筋了。”
“来了——”林早早快速跑过去,心?里畅快极了,暗道侯老师可真好。
打架的事儿还有这样一番让人哭笑不得的插曲,像是一段小闹剧,林早早没当回事,蓝天更不会跟家里人提,那男人是他继父,本是皮革厂的职工,五年前办了停薪留职去南方做五金生?意挣了些钱,回昆岗开了个五金店,因为停薪留职的事儿老婆和他?离了婚,后来才又娶了蓝天的妈妈。
周末赵国兴回娘家说了蓝奶奶介绍对象的事儿,赵春德老两口十分满意,找人给赵国英带了话,隔了一周,赵国英回来了,赵国兴还特意给她准备了相亲的衣服,又赶在蓝奶奶来之前把头发重新梳理了一下。
林早早隐约知道她小姨过来干嘛,心?里头有些小兴奋,无?论赵国兴如何让她出去玩她都不肯,直等到蓝奶奶带着人来。
那人瘦高个儿,肤色白,带着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赵国兴一瞧,确实好模样,又怕人家瞧不上自家妹妹,毕竟赵国英在大田里干了这么多年活儿,脸让太阳晒得发黑,不过好在赵国英眼睛大,个头高,前凸后翘人也不胖,两人站在一起其实也蛮班配的。
“快来坐,国英,赶紧倒水,碗橱里有茶叶。”赵国兴脸上挂着笑?,“早早,去洗些枣子,多洗些。”
林早早生怕赵国兴赶她出去,连忙跑去干活,洗好枣子放在茶几上,就听赵国兴道:“早早,你和蓝天出去玩会儿。”
林早早不愿意,蓝奶奶看了眼蓝天:“小天,带着早早玩去吧,听话。”
蓝天很有眼色,连忙过去拉林早早:“走,咱们骑自行车去,你不是说想骑车上学吗?那可得多练练。”
“好吧——”林早早犹豫半天,终于放弃继续赖在屋子里凑热闹的打算,和蓝天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出了院子。
两个人从房子后头的土路骑到和这排房子垂直的主路上,顺着主路一直骑到最头上的枣园边,此时枣花还没开,也不见蝴蝶蜜蜂采蜜,到了六七月份枣花开的时候,空气都是香的,林早早最喜欢到这儿来扑蝴蝶。
路边是一丛丛的罗布麻,有些已经挂了花蕾,林早早跑过去拔罗布麻花枝,这罗布麻看着纤细,却很有韧性不易折断,蓝天见她扯不断过去帮忙:“我下学期要去墨城上学了。”
林早早拔花的手一顿,心?里头突然就闷闷得说不上什么滋味,好一会儿才问他:“你不是说不去吗?”
“我奶奶也要过去。”蓝天垂着头,将林早早没扯断的那枝罗布麻拔下来。
林早早情绪莫名低落,蹲下双手抱着膝盖,愣愣道:“那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蓝天在林早早对面蹲下:“我爸说墨城有个擅长治疗老寒腿的中医,要接奶奶过去治病,奶奶因为我不愿意去墨城才不肯答应。”蓝奶奶的腿其实是风湿病,这才早早办了病退,夏天还好些,到了冬天腿不但疼还会肿,干不了重活。
“那你以后还回来吗?”林早早将嘴巴压在胳膊上,声音也是闷的。
还回来吗?蓝天其实也不知道,他?自然想回来,想回来看妈妈,上周末他爸爸专门回来给他?说奶奶的事儿,就是为了让他同意去墨城,他?见过奶奶腿疼的样子,他?希望奶奶的腿能好。
“你走了是不是就不回来了?”林早早见他?不说话,又问道。
“回,怎么会不回来,我还要回来看我妈呢。”蓝天安慰林早早。
片刻沉默,蓝天又道:“你不是说初中要去墨城上吗?到时候我们又能见着了。”
林早早一听,情绪终于好了些,也是,她反正要去墨城的,姑姑说了,让她到墨城上初中,只要她升学考试考得好,一定能被墨城的师中学录取:“你以后就是城里人了,不过我也一定会去墨城的,走着瞧!”
“行,我在墨城等着你,你一定要去,可别骗人啊。”蓝天见林早早小大人似的表情笑?了。
“骗人是小狗,你就等着吧,我一定会去墨城上学!”林早早一下子站起身,仰着头信心?十足地说道。
两人再回到家时,林卫国在洗韭菜。
“爸爸,你要包饺子吗?”林早早见林卫国将洗干净的韭菜放在柳条筐里沥水,问道。
“你妈包,爸爸给妈妈打下手。”林卫国独自包过一回饺子,记忆尤深,哪里肯再包,不过今天家里三个女人,也轮不到他。
此时,赵国英正脸色泛红地坐在沙发一头,赵国兴和蓝奶奶坐在沙发中间,那个小会计坐在沙发另一头,他?叫陆建军,父母是良繁场的职工,性子内敛,话不多,应该对赵国英十分满意,频频偷看,闹得赵国英头都不敢抬。
赵国兴见林早早和蓝天回来了,便对蓝奶奶说:“难的人多,中午留下包饺子吃。”
蓝奶奶毕竟是过来人,做媒也不是头一回,能不能成一眼就能看出来,见两个年轻人扭扭捏捏不好意思,但眼波流转间明明透着中意,她心情大好,想着蓝天也爱吃饺子,况且留下能让那两人再多接触接触,哪有不答应的。
三个女人包饺子,切菜和面炒鸡蛋,各司其职,林卫国带着陆建军在院子里给葡萄树修建枝条,林早早和蓝天凑在桌子边学包饺子,弄得手上脸色都是干面粉。
一顿饺子吃的其乐融融,饭后,蓝奶奶让陆建军送赵国英回家,从修造厂到老干所约莫一公里,两人正好培养感情。
**************
自从林早早说要去墨城上学后,学习越发努力,次次考试都名列前茅。
蓝天妈妈知道蓝天下学期要去墨城,十分不舍,可她现在的丈夫坚决反对蓝天住在家里,她实在没办法,常常抽空接蓝天去吃饭,但蓝天不愿意去她家,两个人就去饭馆,有一次蓝妈妈放学去找蓝天碰上林早早,便带着林早早一起出去吃。
那是林早早记事后头一回见蓝天的妈妈,她觉得蓝天和他?妈妈长得很像,他?妈妈鹅蛋脸上一双大眼睛,还是双眼皮,个头高脖颈长,耳朵上戴着叶片坠子的金耳环,脖子上戴着一条水纹金项链,穿着一条水红色连衣裙,长至小腿肚处,还带着个橘色碎花披肩,脚上是一双尖头高跟的黑色凉鞋,真是漂亮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