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皇子府书房,钟离翊坐在书案前,面无表情,只是淡漠地看着工整摆在桌上的信函,温和的眸子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探究。
这上面所记录的,乃是证明当年三大家族身家清白,以及后来是如何遭贼人污蔑陷害的一系列变故。即便再如何,最后痛下杀手的却是他的父皇,如今祁朝的陛下。
空穴来风,事必有因。
就像是左相所说的那般,如今朝中唯他和钟离温两人势均力敌,若是此刻他将信函呈交上去,以他父皇的性子,只怕是要将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般想着,钟离翊伸手揉了揉眉角,隐隐有些疲倦之色。
‘叩叩——’
未等钟离翊将桌上的信函收起来,门已被人推开,殷景衍进来后将门阖上,“是我。”
钟离翊一愣,笑道:“你怎么走到这处来了,先说好,苏萧可不在我这里。”
“我来,她不知道。”殷景衍道。
“不知道?”钟离翊有些惊诧,随即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着桌上的信函,问道,“跟这个有关?”
殷景衍没说话。
他这幅模样,钟离翊却是心知了,表情微冷,嘴角勾起的笑也带上了丝冷冽,道:“景衍,你应该知道的。”
他精心谋划了将近十年的时间,绝不允许,有人如此轻易的将此毁之一旦。
“我只想知道,是否还有别的法子,”殷景衍道,“毕竟,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岑王府。”
“太后此时让人把信函交给你,而不是交给我,只怕是她已经猜到了什么,”说着,钟离翊将信函叠好,递到他面前,“这件事情,我不会插手。”
殷景衍将信函接过,道:“多谢殿下。”
或许,从一开始,两人最初的出发点就是不同的。一个是登基为帝,而另一个则是尽心尽力想要辅佐上位。
若是从前,他大可舍弃岑王府,无关紧要。可现在,却又多了个苏萧。
他也是个有私心的人,可两者只能选其一。
若是钟离翊受到了波及,朝中自会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可他身后的,是令鸿云帝不得不忌惮的岑王府,若他倒了,苏萧又该怎么办。
好不容易才到手的,令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能够就如此轻易的、不甘的拱手让人。
转身,未走几步,就听见钟离翊似乎是轻叹了一声,“景衍,不要怪我。”
脚步微顿,随后却依旧踏出了书房。
皇都城墙外西南角,绕过郊外一路朝前,山脚下郁郁葱葱的森天大树遮了个严实,旁边有几家农户淅淅零零的散落着。再往上看,屋檐一角延入空中,错杂的花纹不禁令人神往遐思。
林间小道上,苏萧折了根狗尾巴草,夹在指尖转了几圈,转身问道:“你说,现在像不像我们刚到函城那段时间。”
“挺像的,”殷景衍跟在她身后道,神情平静,甚至是带着一丝丝温柔,“不同的是,这个时候没有讨厌的跟屁虫罢了。”
“怎么,你还想有不成?”苏萧停下,等他走到她面前时,才凑近了些仔细观察了一番后,啧啧了两声,“常听说岑王府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整天冷冰冰着一张脸,起初姑奶奶还不信,不过这会儿倒是信了。”
说着,煞有其事的伸出手在世子爷脸上吃了把豆腐。
清风拂过,林间阳光微荫,照在人脸上,暖暖的。
殷景衍盯着她半晌,半晌,似乎是低头轻笑了一声,伸手将她的手反扣在手心,“怎么?我家阿萧是要后悔了不成?”
“你都说是你家的了,传出去,说的好像是那还有人敢要姑奶奶一样。”苏萧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手却没有甩开。
殷景衍知她是逞嘴上功夫,也没点破,轻声道:“阿萧,若是等六皇子登基了,我们就离了皇都,去凌奚也好,哪儿都行。”
苏萧停下,看着他疑惑道:“你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可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些有的没的。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什么说什么罢了。”
“真的?”苏萧哼唧了两声,也没追究,“对了,你还没说是出来做什么的呢?”她可不会认为大白天的,堂堂岑王府世子不做正经事,跑出来跟她爬个野山什么的。
殷景衍继续往前走着,“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祁朝,二皇子。”说完,也不顾苏萧如何疑惑,直接拉着人走上了另一条小道。
从远处看着林子不大,走起来倒是磨磨唧唧的花了半天时间,好在有位姑奶奶是个不消停的,一路上也不那么无聊。
若真是从下面来看,倒真是瞧不出来上面还藏了这么大一处宅子。算不上是皇都那般富丽堂皇,却也能够说是不小的一次手笔了。
苏萧站在门前打量了一圈,就见殷景衍伸手轻敲了几下门,没过多久,里面就有人开了门,走了出来。
未等二人开口,那人就已做出了请的动作,“我家主子等候岑世子已有许久了,还请二位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