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凉凉再上?学的时候,没看见简伯丞,班主任上课通知,所有?人才知道,班长请了几天病假。
由于许凉凉他们几个在竞赛节目中获得了第一名,不仅电视台在当天发了奖,学校在升旗时也当着全校同学的面给他们发了证书和奖金。
奖金不多,一个人五百块,但是足够令钟航高兴了,而且还能被学校当成榜样号召学习。
因为在节目中的那场事故,拉近了许凉凉和他们之间的同学关系,以钟航的话来说,他和许凉凉已经建立起了革/命般的友谊。
简伯丞没来上学,除了陆惊蛰以外的“战友”们,都很想念他。
其他同学也一样,简伯丞在的时候,班里有?什么事情?都会习以为常地去找他,现在他一请假,同学们就都发现,没有班长不行。
于小萌是学习委员,第一个说:“班长生病了,咱们去看望他吧!顺便把证书和奖金也带给他。”
许凉凉昨天回家后,一整晚都没收到简伯丞的消息,心里也挺担心的,点头说:“好呀!”
于小萌立刻就去组织了。
钟航追在她身后叫:“不能少了我。”
平时和简伯丞玩的好的,开始打电话联系他。
陆惊蛰听着教室里的讨论声,自顾自地把书摊放在桌上?,看得入神。
同桌从外面进来,不小心把他的书碰落在了地上,怕他生气,赶紧帮他捡起来。
一看,书页里还夹了一张画着卡通小人的书签。
“哇!陆哥少女心呀!”
卡通书签上?画的是个粉嫩嫩的小女孩,同桌觉得好萌,抽出来还想看两眼,却被陆惊蛰一把夺了过去。
同桌盯着他板起来的脸色,嘻嘻一笑,说:“看不出来啊陆哥!”
陆惊蛰从不穿花花绿绿的衣服,书包是黑色的,文具盒也是黑色的,包的书皮也是黑色的,没想到他居然暗戳戳地在使用卡通美少女书签。
这?就是俗称的闷、骚吧?
同桌有?种一下子?发现了新大陆的感觉,笑得眼都斜了。
陆惊蛰警告他:“不许……瞎囔囔。”
同桌点点头,竖起两根手指交叉在嘴巴上?,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还粉初音未来呢!那首《威风堂堂》是他的最爱。
同桌笑呵呵地对陆惊蛰说:“陆哥,你买的是哪个卡通人物?看起来好像比咱们班宝还可爱呀!”
陆惊蛰立刻严肃地说:“她最可爱。”
同桌愣了一下,惊讶地说:“陆哥,你说什么?班宝还是书签上的美少女?对了,你怎么不口吃啦!”
陆惊蛰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眼神变了。
同桌赶紧缩了缩自己的小身板,赔笑脸说:“对不起,陆哥,我一时说错话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呀!我刚才没看清楚,把书签拿出来让我再看几眼吧。”
陆惊蛰手指一抖,立马把书合紧,放回了书包里,为了防止他偷翻,还用密码锁把书包给锁起来了。
同桌看他紧张宝贝的样子,在心里不满地嘀咕,不就是一张书签吗?真小气呀!
但是要说陆惊蛰小气也不对,他发红包比爸妈还大方呢!
同桌向?他安利:“陆哥,你听过初音未来吗?”
陆惊蛰说:“没有。”
“那我给你听一听我的珍藏。”同桌立刻掏出手机,用最低音地放了一段《威风堂堂》。
前奏一出来,陆惊蛰的脸都黑了,推开他:“难听……关掉。”
同桌本来还以为他是同道?中人,结果自己的钟爱却被他嫌弃成狗屎,气得关掉音乐之后,转身找别人说话去了。
陆惊蛰看他不再烦自己,紧绷的脸色立刻就松了下来,余光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到座位这?边,顿时悄无声息地呼了一口气。
抬头的时候,眼角又?不自觉地瞄向?了许凉凉的方向,就看见她托着下巴在听李年说话。
无论何时,无论是谁和她说话,她都会听得特别认真,好像在对待什么了不得的正经事。
李年在班里是出了名的粗嗓门,每次一张口说话,教室里坐着的同学基本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李年说:“我联系过班长了,他只是小感冒,没有住院,不需要咱们放学后特意去看望他。”
于小萌一听,就不再组织同学了,钟航也不跟着她屁股后面到处转了。
许凉凉知道简伯丞只是小病,就把心放下了,一点儿不认为他回别人消息却不回自己是有什么问题。
“奖状和奖金怎么办?”钟航多嘴问了一句。
李年说:“有?班主任呢!你瞎操什么心。”
钟航烦他说话的语气:“关心班长不可以吗?”
李年见许凉凉在盯着自己,就把快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头说起了别的事情?:“凉宝宝,你还记得来咱们学校找你的那个女记者吗?”
许凉凉说:“记得。”
才过了一个月,又?不是过了十几二十年,许凉凉怎么可能会忘掉俞乐这?个人。
她记得俞乐居高临下的那张脸,还有?盯着自己的那双阴霾的眼睛,尤其对她采访不成就胡乱污蔑人的印象特别深刻。
李年幸灾乐祸地说:“她出车祸啦!还是我妈抢救的。”
孟雪一愣,追问他:“快讲讲,到底什么情?况。”
李年说:“我也是听我妈讲的,她乱跑到马路上去捡东西,然后不小心被撞断了双手……”
许凉凉听完,总结成了一句,不遵守交通规则惹的祸。
钟航立刻就忘了刚刚还打算和李年拌嘴的事,同样幸灾乐祸地说:“活该!遭报应了。”
女孩子?比较有?同情?心一些,孟雪和黄燕燕虽然都特别讨厌那个女记者,可听说她两只手都断了,唏嘘了一声。
“好倒霉。”黄燕燕说。
于小萌说:“可见咱们要学的安全知识都是正确的。”
孟雪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肯定非常糟糕呀!
手是人体重要的组成部分,没有双手,生活处处艰难。
身体上?的病痛会慢慢地缓和,心理上?的打击才是重要的。
俞乐清醒后,从同事和家人的口中得知自己的双手从此废了之后,都快疯了。打了好几天镇定?剂,人不仅没打清醒,还越打越闹腾。
过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情?况才渐渐有?所好转。
可是人清醒了,就躺在病床上?,整天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发呆,除了听到肇事司机的消息会激动一些之外,其余时间就像个活死人。
她还三?十多,还很年轻,突然就成了残疾,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脑子?里现在什么新闻、什么工作都不想了,再爆炸再有?噱头,再大的利益都换不回她健康的身体。
记者什么最重要?无非是会拍新闻会写稿子的手。
现在手废了,还拿什么继续去制造舆论?
没了两只手,要再多名利又有什么用?
俞乐是真的后悔,她太得意忘形了,以至于犯了最基本的错。
如果那天她换了普通鞋子?,肯定不会崴到脚,将相机摔出去。如果当时再多点耐心,观察马路上?四面有没有车过来,她也不会突然被撞……
可是现在想那些又?有?什么用呢?
她既不能让时间倒流,又?无法把被车碾断的手腕接回来。
因为车祸双方都有责任,所以法律那边建议走民事赔偿。
但是俞乐不同意。
清醒过来的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肇事司机得到应有?的代价,她要走司法途径,坚决要让司机坐牢!
只是这种想法却落空了。
俞乐要走司法途径,司机很爽快,说行。
不过巧就巧在,司机是个外籍华人,因为涉及国籍的问题,虽然走的是华国本土法律,可他转身就求助了大使馆。
华国有个不成文的风俗,对待外国友人总会无形中宽容一些,听说司机找了大使馆进行法援,包括《激昂新闻》领导在内的亲人朋友们就都劝简玉算了,还是私了,拿钱当补偿吧!
可就算赔偿,司机也赔不了多少。
他不仅是个外籍华人,还是个相当落魄的外籍华人。由于近几年在国外生活得不好,才回到了华国,想看看能不能回来掘点金。刚拿了签证回华国不到一个月,连工作还没找到,开的私家车都是淘的三?手货,人那是真穷。
俞乐的亲人愿意走民事赔偿,他咬牙才拿出了二十万,多一分钱没有?了。
赔上?了一双手,就只得了二十万,俞乐想都难以想象。
最讽刺的是,赔偿金额与简玉贿赂导播的一模一样。
领导最欣赏俞乐高度的新闻敏感性,冷静下后,俞乐也开始怀疑事故的巧合了。
可是交警那边调查却证明一切都是巧合,司机是正常行驶,要怪就怪俞乐太倒霉了,命不好。
交警那里走不通,俞乐身为记者,知道还有?其他途径可以靠。
但这?次,却没人愿意帮助她。
俞乐家境不算好,这?就导致她比谁都想出人头地,她成功时,亲人里里外外都花她用她的,可她一落难了,亲人却都帮不了她。
同事就更不用说了,在她出事的这?一周里,只有个别人来医院看看她,送了点钱过来,其他什么帮助都没有?。
俞乐年底要晋升的岗位,已经被另外一位同事拿走了,而她本人,也面临着被开除的结果。
《激昂新闻》那边其实也不好过。
俞乐写的那篇寓言故事虽然没有?指名点姓,但因为在最快最合适的时间内发表出来的,依然有迹可循,网友们不聋不瞎,都知道这?篇寓言就是为了针对许凉凉。
在证据出来之后,嘲讽申讨许凉凉的人开始倒戈,把当初对画协官博做过的,通通又?转移到了《激昂新闻》头上。
甚至比对画协做的更过分。
凉粉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位黑客,专门写程序攻击了《激昂新闻》的网站,数据崩溃得一塌糊涂。
随着事件发酵,后果越来越严重,在俞乐出事的第五天,领导终于抵挡不住黑客的攻击和社会舆论的压力,发了道?歉声明,把撰写报道的俞乐推出来当了替死鬼。
俞乐火的时候,因为各方面条件,被领导夸的跟什么似的,结果风向转了,她没了用处,领导的口风也跟着转了,最终人在医院,就落得个被开除的下场。
领导的声明里承认了审稿不严谨,当事记者未经求证就直接发文,以致伤害到了许凉凉以及广大粉丝的感情?。经研究决定,最终做出开除当时记者,给审稿编辑记大过警告以及扣发奖金的处分。
那位审稿编辑就是那天对俞乐说恭喜的同事,和俞乐的关系还不错。处分一下来,她都冤枉死了。
俞乐的职位比她还高,写的稿子除了领导能审,她审个屁呀!
女同事原本同情?俞乐的车祸遭遇,可因为扣发奖金的这?个处分,她不敢怪领导,就迁怒了俞乐。
之前女同事还每天抽空去医院看俞乐,现在再也不去了,彻底当俞乐是陌生人。
反正她也被开除了,手还断了,以后不会再有?成为同事的机会。
比起冷血的领导,女同事自认已经问心无愧。
而俞乐新结交的闺蜜简玉为了摘清自己,更是从头到尾都没露过一次面。
俞乐本来还等着她的慰问电话呢!毕竟出事前,她们一起约好了周末去巴黎购物,可最终,简玉的不闻不问让她寒心了。
可本来就是因为利益结交的两个人,关系就像塑料薄膜制成的,一捅就破。
俞乐即便再寒心,她也不敢对简玉做什么,更不敢爆出她们的通话和聊天记录。
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都惜命,俞乐没了双手,可还有?这?些年工作留下来的存款,和这?条命在,为了以后的生活,她不得不忍气吞声,谁都不敢报复。
当她车祸的新闻在网上?流传的隔天,医院里就收到了几只匿名花圈。
花圈都是给死人的,不吉利,医生护士看了,都忍不住猜测,连花圈都送了,这?是有多大的仇恨啊!
数了一下,有?七八只,都没有?署名,可字迹不同,看来有深仇大恨的不止一个。
花圈上?面除了写献给最心黑的记者之外,没有别的字,可能吃俞乐的亏太大,很懂不留把柄的套路。
医生和护士们原先就听说过俞乐的某些事迹,知道她不是什么好记者,晦气的花圈一送过来,就越发自从地远离了俞乐,要不是出于医生护士的职业道?德,连替她查房都不太愿意去。
俞乐的家人查不到送花的人是谁,这?些年来,因为俞乐所写的不实报道而陷入灾难的人很多,没办法一个个排查,除了替新闻界多添一笔料,给吃瓜群众多添一笔谈资以外,什么都落不到。
花圈的事件之后,来医院看望过俞乐的亲戚们也纷纷不再来了,不过这?不代表她们愿意放弃享受俞乐曾经带来的好处。
俞乐有?对耳朵根十分软的父母,在她车祸之前,彼此相安无事,从不干涉她的经济财产,可车祸之后,亲戚就让他们想想自己的儿子,怂恿他们悄悄吞了肇事司机赔偿的那二十万。
反正俞乐的工资不低,工作也挺久了,身上肯定还有?不少的存款。
至于她那双手,反正已经彻底没救了,何必再花那些冤枉钱治呢?
俞乐的父母起初还觉得不能这么做,可架不住七大姑八大姨们规劝,于是就慢慢动摇了。
也许身为父母的缘故,他们比俞乐多了一丝良心,没有按照亲戚说的,直接悄无声息地吞了那笔赔偿款。
他们都很朴实,对着病床上?的俞乐,以商量的口吻,诚恳地向她提出要将那笔赔偿金拿回去存在弟弟的名下。
妈妈说:“乐啊!你看你都三十岁了,还没结婚生子?,压力不大。你弟弟明年结婚,咱们家虽然有房子了,却还差一辆车,这?二十万就拿回去给你弟弟买车吧!”
爸爸说:“你弟弟是个有?良心的,拿了你不少钱,以后肯定不会不管你,等爸妈老了,去了,他是要替爸妈照顾你的。”
“……”
这?些天,父母反反复复地在耳边提这?件事,俞乐从起初的激动、震惊、痛苦,到现在已经渐渐麻木了。
拒接有用吗?
司机将二十万给她的时候,是当着父母的面给了,她没了双手,连银/行卡密码都无法更改。
至于那个在她车祸到现在就只来了医院一次,还不超过十分钟的弟弟……
不说也罢。
鉴于余生还需要家人照顾,俞乐就算麻木了,也忍着恶心同意了:“你们把它拿走吧。”
望着一拿到钱就立刻欢天喜地给弟弟打电话的父母,俞乐眼泪终于没忍住落了下来。
前不久她还想教许凉凉做人,但是到头来,社会却再次教会了她做人的道?理。
简伯丞虽然说自己只是小感冒,可连续一周请假没来上学,许凉凉从起初的放心,到现在又开始忍不住想他是不是遇上?了麻烦事。
由于简伯丞平时对她的照顾,还有?不为人知的暴君出现原因,许凉凉于是在周五放假的晚上?,给简伯丞打了电话。
简伯丞看见来电显示的名字,通红的眼眶里都快冒血了。
许凉凉接连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不自觉地抿了下唇,紧接着,又?打了第三个。
在第三?遍铃声快要挂断的时候,电话终于被人接起来了。
“喂……”
电话里传来简伯丞嘶哑的声音。
许凉凉心一揪,连忙说:“是我,许凉凉,班长,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