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瑾瑜早就料到自己要走这么一趟,如今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去了正院。
年家虽是官宦之家,可家底并不深厚,年瑾瑜的祖父年仲隆于顺治十二年乙未科科举考中进士,年家这才得以脱了奴籍,被编入汉军镶白旗。
八旗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很显然,汉军镶白旗算是八旗之中最末流的那一支队伍。
年瑾瑜的父亲年遐龄为官低调,沉默寡言,从不显山露水,直至调任湖广巡抚,这才得以大展拳脚,得皇上看重。
所以当初的年遐龄能够娶到比自己小十几岁、出身世家的年夫人,没有一个不说他是祖上烧了高香。
前些年内院之中,年老夫人想着媳妇出身不凡,所以内院上下几乎是年夫人一人说了算,而后年遐龄调任湖北,年老夫人去世之后,所以阖府之中又是年夫人一人说了算。
年夫人出身显赫,讲究大家做派,所以行事勉强也算得上贤惠,对年遐龄的两房侍妾算是宽厚,最起码衣食住行上从不苛责她们,明面上该有的从来不少,可若说喜欢,那却是谈不上。
年老夫人在世时,对年老夫人,她更是敬重恭顺,除了身子不适,晨昏定省从未少过。
只是可惜啊,年夫人身子是经常身子不适,这乃是当初生下幼女时落下的病根,而后幼女走丢,因为这事儿更是哭坏了身子,所以就是这么些年一直细细调理着,也没见多大的起色。
年瑾瑜进了正院,瞧见年夫人的时候,只见身着绛红缎子珍珠扣对襟旗服的年夫人是一脸憔悴,眼圈更是红红肿肿,一看便是才狠狠哭过一场的模样。
年夫人已过五十,纵然保养得宜,却依旧能瞧出年岁来,一见到年瑾瑜,更是神情变了又变,变了好几遭,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幼女是她三十七、八时生下的宝贝疙瘩,更是她唯一的女儿,一直以来被视为掌上明珠,她悉心教养,如今不论是德行也好,还是仪容也罢,那都是京城之中一等一的。
当初的宝贝疙瘩成了如今的冒牌货,这叫年夫人心里怎么能好受?
最叫她难受的是,当初年瑾瑜被接回来的时候已是六岁,六岁的孩子已经记得事,难不成会不记得五岁之前发生的事吗?
她百般疼爱的女儿,一直是个骗子,一直都在骗她!
可这么多年下来,就算是养只猫儿狗儿的,都有了感情,别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所以就算年夫人知道实情已经三日,却是今日才见年瑾瑜,更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面对年瑾瑜。
她记得周妈妈和她说——木已成舟,事情已经成了这样,若是闹大了、闹开了,谁面上都不好看,小姐已经被您打磨成一块美玉,若将这块美玉拱手让人,您舍得吗?您难道不觉得可惜?您就当做当初生了两个女儿,权当做多养了一个女儿,咱们年家又不是养不起?
可是,这不是养不养得起问题。
哪怕是年瑾瑜三日之前与她说了实情,她都不会难受成这样。
当初有多疼年瑾瑜,如今她就有多难受。
一想到自己怀里搂着冒牌货“乖乖、心尖儿”叫着的时候,自己亲生女儿连饭都吃不上,年夫人心里就针扎似的难受,脸色又变得难看了几分,“事到如今,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年瑾瑜没什么可说的,如今说什么都是错,只道:“我并未有什么可说的,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她身子里装的是成年人的芯子,所以早在答应年遐龄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并不意外,也敢于承担这个后果。
年夫人舍得打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