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赌对了。
他就像是真的被这短短的两个字安抚到了一般,紧绷的神?经在宋师温热的怀里缓缓放松下来?,他闻到宋师衣衫上有皂荚的和血腥混合的味道,然而?迟来?的疲惫山呼海啸,淹没了他心头最?后一丝清明的思维。
已经在强弩之末的意?识迅速陷入混沌。他在这凛冽的风中,疲惫而?安然地闭上了眼。
景休一见宋书坠下,二见宋师跳崖,吓得肝胆俱裂,又觉得宋师不至于这样蠢,跳崖一定是有他的原因?,但他没有给景休留下只言片语。
刺杀的目标跳崖,所有人?都朝景休围了过?来?,试图灭口,然而?景休难得和宋师的思维走在一条线上——既然两人?已经不在,他也没必要?留在这里,其他的稍后再想。
他飞快脱身,本想赶回城外宋家府邸,走到半路又折回来?,看?见一群刺客围聚在崖边面面相觑。
“人?死了?”
“自己跳崖了,兴许是死了。”
“见打不过?便自寻死路?”
“不,”有一人?道,“若没记错,这山底下应当是条护城河——栽进河里可不一定能死。”
“主子说过?,必须要?杀了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快,都下去?找。”
景休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一面想大公子果然有所准备,一面又想:这群人?若是先在他们之前找到了大公子和二公子,这可就遭了。
他悄然退走,飞快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景休最?终在更近些的东城门?处找到了等候在此的章五等人?,他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阐述来?龙去?脉,吩咐人?传信给城中的靖康王爷,然后遣了府里侍卫暗地里绕路去?山底下找人?。
章五等了许久,等来?自己公子掉下悬崖的噩耗,听景休说山底有条护城河,也依旧浑浑噩噩。
景休说:“你不必忧心,我家公子在,会护好二公子的。”
他们身后还有搬东西的马车,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出?去?,他只告诉了章五,找人?的侍卫也已经出?发了,章五不会武功,此刻坐在马车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你不懂,就是有你家公子在才该忧心。”
景休:“?为什么?”
章五盯着他,眼神?十分之恨铁不成钢:“孤男寡男,一起落到悬崖下,这种戏剧性的话本子里的发展,照大公子对我家公子的心思——你觉得我为什么忧心?!”
景休:“……”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然后他也开始替二公子担忧起来?。
悬崖下百丈,河流湍急。
宋师原本确实打算直接跳下来?,毕竟摔进河里是摔不死人?的,何况他有武功傍身,还能护着宋书。
只是他不知道护城河的具体位置,只是先前宋书画下城中地图的时候他也看?了几眼,才能记住这座山边,绕着一条护城河。
他在空中丈量位置,借了好几次力才找准这条河,如果旁人?径直落下来?,绝对要?摔在岸上摔成一滩烂泥。
然而?等到落进河中他才发现,他失策了。
水流太急了。
如果不是他一直抱着宋书,两人?绝对会被水流冲散。
宋书原本是会水的,不然他也不会准备一个人?跳下来?,而?习武之人?能屏气凝神?,宋师能在水中忍半个时辰,他本来?也会水,本来?这个决定确实是天衣无缝的。
但宋师刚刚注意?到,宋书竟然昏过?去?了。
他对自己是有多大的信心,就这样放下戒备,把命都交到自己手里?
宋师皱眉。
宋书坠入水中,差点从他怀里被水流冲走,宋师眼疾手快重新抓住他的手腕,却见他闭着眼,满头青丝漂浮在水里,整个人?就像一只断了线的纸鸢般不断地往下沉,因?为水流湍急,下沉的速度也飞快。
他苍白的脸色在水中朦朦胧胧,精致的五官像是剪纸做的人?一样格外地不真实,有一瞬间宋师以?为他就要?这样顺着水流飘走了,然后很快又清醒过?来?。
宋书昏过?去?的情况,对他们太不利了。
他不仅要?带宋书游上岸,还要?保证宋书不能中途溺毙在水中,他需要?呼吸。
宋师把人?拉回身边,犹豫着想给他渡口气,忽然发现身旁水泡咕噜咕噜地响,一转头,却见宋书猛咳了好几声,每一声都淹进许多水,埋没了呛咳声。
他呼吸越发艰难,身体还在下沉,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宋师拖着他一边往上游,一边心一横: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对宋书有龌龊心思的又不是他,渡口气而?已——
这样想着,宋师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锢住他的腰防止他被冲走,低头堵住了宋书的唇。
一口含着内力的气渡过?去?,宋书重归安静,他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模糊间睁眼,感觉到唇齿有些酥麻的触感,眼前人?的脸一晃而?过?。
宋师察觉他醒了,便把人?放开,有些心虚地瞥过?视线,结果过?了片刻去?看?他,宋书却又闭上了眼。
宋师心想:看?来?还是得自己拉着他往上游。同时又松了口气,就这样一边往上,一边隔一会儿?给他渡气,他的内力能清理淹没进宋书口中、堵住气管的水流,是以?最?终宋书还是平安地被他带上了岸。
宋师把人?抱上岸时,两人?满身血污都被河水吞没干净,全身湿透,二月的寒风一吹,冷意?浸透骨髓。
宋书脸色苍白躺在他怀里,眉如远黛,方才在水中看?不清晰,宋师这会儿?才发现他此刻的模样有多惹人?心疼,唇瓣没有一滴血色,衣衫不整,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凸显出?清瘦的身材,脸颊上还有几处擦伤,虽然并不影响颜值——
这是真的病美人?。
宋师回过?神?,见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往自己怀里钻,想了想还是将人?抱紧了些,搂着他起身,四周环顾一圈,眉头紧锁:这地方很陌生,他不知道这是那座山底下,还是他们被水流冲到了更远的地方。
希望景休靠谱一点,尽快脱身派人?来?寻。
宋书正昏迷着,宋师也已经精疲力尽,天幕夕阳已经落下,他不确定此刻出?了山谷会不会是自投罗网——毕竟那群人?想杀他的心是真的很浓。
他打算和原本计划的一样,找个地方过?一夜。
宋书在睡梦中也睡不安稳,眉头始终浅浅皱着,身子不自觉地发着抖,宋师带着他往前走,一路走一路警惕,顺道用石子做标记。
他是背着宋书的,后来?觉得这样虽然快,但宋书整个人?都暴露在寒风里,又浑身都湿透了,他本来?身体就不算强健,这样容易生病。
于是他又换了姿势,将人?抱在怀里,又看?他一身湿漉漉的不自在,脱下自己同样湿透了的外衣为他遮上。
宋书的眉头慢慢松开,他在睡梦中朝着潜意?识里感知到的热源伸手,摸到暖炉一般紧紧抱住他,把头偏一偏,埋首到了他怀里,随即不动了。
宋师身子一僵,长呼出?一口气,抱着他继续往前走。
为了防止暴露太多踪迹,宋师一边走一边用内力抹去?他们经过?的痕迹,逐渐感觉到力不从心:他今天已经超额进行很多事了,如果不是精神?还强撑着,身体早就颓下去?了。
幸运的是他没走多远,便在几百米开外的山壁边找到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小山洞,山洞还算干燥,像是天然形成,至少看?着没有多少蚊虫。
宋师想起宋书说的“洁癖”,将人?放到墙边时还特意?用自己的那件外衣擦了擦地面上裸露出?来?的、唯一一块干净些的岩石。
天色已晚,要?在荒无人?烟的山间丛林里过?夜,是件十分冒险的事,好在宋师从小在红尘里摸爬打滚,什么样的事都经历过?,在山里过?夜的经验自然不必说。
想到这里,宋师又想起“自己就是原主”这件事,愣了许久,思绪又转回了宋书身上。
他看?起来?是不信的。
宋师没走远,他去?河边洗了自己的外衣,又在附近的丛林间折了干燥的树枝,想起两人?今晚怕是回不去?,要?饿一晚上的肚子,又去?林间找了些野果,忧心宋书醒来?寻不见人?,很快便往回走。
好在宋书靠在墙边,依旧不声不响。
宋师年少时常在野外留宿,“钻木取火”这种法?子十分熟练,即便他现在与之前的记忆是断层式无法?连接的,但也依旧记得,多琢磨了一会儿?后便顺利升起了火堆。
他把上身的衣服脱下来?架上火堆烤,光着膀子去?看?宋书,见到他皱着眉歪着头,一副很难捱的模样,白洁的额头上还有汗,怕他生病发烧,伸手去?探,好在并不烫,反而?体温有些低。
宋师意?识到这一点,琢磨了两秒,一不做二不休,挪过?去?伸手想把宋书身上的衣服也脱下来?烤一烤,触到他肩膀时顿了顿,很快又将心头那点犹豫压了下去?。
天马上就要?黑,气温更低,衣服要?是不干,穿在身上一夜一定会生病。宋书如果清醒着,大概也会体谅他的选择。
饶是如此自我暗示,宋师脱他衣服时的速度也比脱自己衣服时慢了不止一倍,实在是宋书这张精致如画的脸太过?干净纯洁,让他觉得自己扒衣服的动作显得龌龊、十分之不正人?君子。
最?后他的手在放慢了十倍速之后,停留在了宋书腰际最?后一层湿透的里衣带子上,他想起当时拿锦囊的时候,宋书就是把东西故意?系在腰间,然后装作不经意?间露给他看?,不由莞尔。
这层里衣很薄,色也浅,湿了之后贴紧了宋书柔软的腰线,几乎和没穿没什么两样……让宋师不由自主想起刚刚在水中搂过?来?时的手感——
腰很软,唇也是。
宋师最?终还是没能继续下去?。
他刚要?放开手上的带子,又突然听闻耳边传来?一声:“……你在做什么?”
这声音干涩、略显沙哑,气息微弱,话音落下才落,又紧接着咳嗽了两声,宋师手指一僵,转头与已经睁开眼的宋书四目相对。
宋书靠在墙上,唇色苍白,眼皮恹恹地掀起半分,剔透的琉璃眸子古井无波,带着几分病弱的厌倦。
而?宋师此刻正赤/裸着上身,单膝跪在他身边,一只手放在他颈脖后防止他滑下去?,看?上去?就像是把人?搂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放在他腰间,宋书身上的衣衫凌乱,旁边还堆着两件浸湿的外衣。
这简直就是趁人?之危直播现场。
宋师:解释不清。
真·解释不清。
他倏地松开手,目光落到宋书的唇上,又仓促地移开视线:“醒了?”
宋书看?样子并不记得宋师为他渡气的事情,只是扫了一眼旁边的衣服和他赤/裸的上身,在他臂膀和身后的各种伤痕上顿了顿随即也挪开了目光:“嗯。这是哪儿??”
“崖底。我找了一个小山洞,周围都没有人?家,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见他点头,宋师悄悄松了口气,将旁边的衣服都架到了火堆上,听见宋书问:“那些刺客还在?”
“不知道,”宋师摇了摇头,跑腿坐在他面对,“你刚醒,我力气又耗尽,估计咱们都跑不动。不是只有我们知道这底下有条护城河,我猜他们也不会死心,很大可能会来?找,万一守在外面,我们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宋书淡淡道:“若不出?去?,那也是瓮中之鳖。”
“那就该祈祷景休靠谱一点,先他们一步找到我们……还有。”
宋书看?他。
宋师手掌心支着下巴挑柴火,接着说,“我不喜欢做王八。”
宋书想起自己刚刚用“瓮中之鳖”做的形容:“……”
宋师哈哈笑了两声,手里的木柴丢进火堆里,篝火噼啪作响,映在他眼底,是跳跃的火光。
宋书并不接他的冷笑话,冷淡道:“你用不着怕,反正现在我没什么精力,你轻而?易举就可以?杀了我。说不定他们只是想要?我们其中一个人?的命,从而?放过?你呢?”
宋师收敛笑意?,凝视他半晌,嗤笑道:“我看?你其实想说,这些人?正是我派来?杀你的,之所以?救你都是做样子,为了取得你的信任吧?”
宋书宠辱不惊,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宋师面色冷下来?了一些:“我为了你跳崖,好不容易带你游上岸,你就是这样想我的?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所有话都是假的,做的所有事都是演戏?”
宋书微微坐直了身体,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凑近了他一些,面上带着浅淡的笑:“说不定呢?毕竟我也信过?你很多次,结果都不尽人?意?。”
“你现在还不信我?骗你的是那个冒牌货,我没有联系过?这群人?,他们不是我派来?的,”宋师伸手扳住他的下巴,气得牙痒痒,“我说过?了,他对你做的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做,我没他那么龌龊。”
“是吗?”宋书并不挣扎,语气平静,“那你发个誓看?看??永远只把我当弟弟看?。”
这算什么?宋书还信这种空口白牙的誓言?
宋师莫名其妙,他如今知道自己是原主,对宋书也始终只有亲情没有爱情,发这种誓完全不会有任何心虚:“行,我发誓,永远只把你当亲弟弟疼。”
宋书听着他改掉的后面那个字,垂眸一笑,眼睫颤了颤,半晌才说:“……好吧。如果你是要?取得我的信任——”
他说:“那么你成功了。”
宋师被他笑得掐着他下颚的指尖都有些酥麻,待到冷静下来?便发现他只是套自己的话,闻言挑眉说:“我看?你本来?就已经信了八成,这是成心激我呢。”
宋书不置可否。
宋师放开他,偏头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问:“这些人?谋划已久,依我看?,大约是我连累了你。”
“他们本想拿我做要?挟,”宋书往后靠过?去?,恢复了一副怠懒的模样,“好在只有一个人?,不然我根本等不到你过?来?。”
“你刚习武不久,一个人?弄死了一个训练有素的刺客,这算不错了。”宋师转头看?他,“既然是冲着我来?的,你有没有什么人?选?”
“上马车前那套茶具里的水,应该是那个‘走错车厢’的丫鬟放的,是我大意?,没有碰茶水,却没想到是茶香的问题,”宋书微微蹙眉,“如果她和那群人?是一伙的,想要?事先药倒我们,那你的马失踪也有了解释。”
“只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宋书话音一转,嗓音微沉,“她为什么会有无悯大师的独制秘药?”
宋师沉吟片刻,正要?开口,突然听见宋书又问:“你不冷吗?”
宋师抬眸看?他,注意?到自己正光着膀子,并不在意?,挑眉笑道:“晚间更冷。”
宋书咳了两声,唇色冷白。
宋师看?着他。
宋书淡漠道:“我冷。”
宋师以?为他想说要?穿上衣服,于是道:“你衣服都湿了,得晒干。”
宋书皱了皱眉,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片刻后倏地又松开眉眼,朝他微微垂眸,低声说:“哥哥。”
这一声称呼与先前宋书喊的时候无异,宋师却莫名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果然听见宋书下一秒便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拖长了尾音重复道:“我冷。”
这是在……撒娇?
宋师喉结上下一滚,不知该是何心情:“……衣服干了你再穿。火烤着呢,马上就不冷了。”
“……你真不明白我什么意?思?”宋书蹙眉,自暴自弃般抬起手,面无表情低声说,“我要?你抱我。”
宋师:“……”
“你抱不抱?”
宋书撒娇的时候娴熟得很,然而?一对上他惊悚的目光便有些赧然,耳根发热,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耍赖般道:“不是说要?把我当亲弟弟疼吗?”
作者有话要说:亲了!!!
马上还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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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我儿砸今天说的这句话:“我只把你当亲弟弟来疼。”
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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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v,万字,肾虚。
看在我一万字这么实在的份上,我可不可以拥有一点营养液呀(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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