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说:“姐,苏未拿自己交换了老师的人生,是希望他能好好生活,他不应该为了完成苏未的心愿,而困守在这里,我不想成为他的枷锁。”
许央央没料到狗子竟是这样想的,有些诧异。
“他胸口的那枚痣,有时候会发作,他会把自己关在房间,样子很可怕,也很痛苦。我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味的害怕,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早就应该去治疗了。我不想成为他的拖累,也不想让他痛苦,我只希望,他能好好的生活。”
“姐,我其实很想西老师,但我更希望他没有负担。”
许央央一直知道狗子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就是年纪小,有时候净干蠢事,但现在的他却出乎意料的成熟和懂事。
“狗子你长大了。”许央央很欣慰。
“是啊,我现在可以跟阿弦去打工了。”狗子美滋滋。
“……”
“当我什么也没说。”
狗子搬走后没几天,西子歌就因为“红针”恶化而紧急送往治疗,他早就该去彻底住院治疗,却一直拖着没去,导致红针刺入更深。那日在紫峰上,他知道祝越此人精明慎重,轻易不会现身,并且一直垂涎力量强大的人,才用司南骗他出来,又哄他替自己拔针制住了他,可那时候针拔出一半便没再继续,重新被巨大吸力拉回体内,这双向叠加,让原先的控制手段彻底失去了效果。
他现在眼前几乎又是一片黑了,那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他想起自己刻在墙上的一个个“正”字,流着血的匕首,以及屋后那个深不见底的藏尸坑。
无论闭上眼睛或者睁开,那些画面都清晰的出现在眼前,怎么都无法驱除,他叫司南把自己锁在椅子上,可内心却永远无法平静,他常常睁着眼,醒着到天亮。
有时能看见天亮,有时不能。
不能的时候他很害怕,他想起小时候坐在长条板凳上,整夜靠着门的样子。
司南和居四方紧急联络了许多专家,为西子歌治疗,他被送进了疗养院,风水师协会的资深专家连夜会谈,商定治疗方案,但每个方案都显出巨大的风险性。
西子歌坐在山顶,看那些黑色的风,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他只知道,那些令他恐惧的东西,似乎又全都回来了。
这些时间同从前的那些日日夜夜没什么不同,可看见过彩色的他,却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黑暗。
忽然有什么不一样,他愣了愣,看见连绵不绝的黑色雾气撕裂了一个口子,走进来了一个人。
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他仓皇无措的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握住他的手,眼泪滴在他的手心,说:“你答应一直陪着我的。”
他想,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他在漆黑的世界里一直想,一直想,终于想起了这件事。
初雪这天,他来到了新世界。
白色笼罩一切,绵软的像糖霜。
他看见一切都觉得新奇,玻璃后面哈着雾气的脸,在雪地里颠簸的汽车,跑来跑去穿着厚实棉袄的孩子,街边冒着热气,刚出炉的包子。
这就是新世界么?
他不知不觉走到学校门口,校门口的马路上已经清扫出一条道,灰色的雪堆在两边,他踩在干净的地面上,看校园招牌上的积雪。
孩子们三三两两的出了校门,嬉笑奔跑声,自行车的铃铛,发动机的轰鸣,交织成烟火气息的协奏曲。
那个孩子出现了,他瘦瘦高高,穿着单薄的校服,连条围巾都没有,独自一人推着辆自行车,他无意识的朝这里瞥了一眼,忽然愣住了,年少英气的脸蛋上挂着惊讶的表情,不可置信的站在门口。
随后他笑了,像是不好意思一样停顿了几秒,随后丢掉自行车,猛然向他飞奔而来,他跑的那样快,撞的那么猛,抱的那样用力,勒的他肋骨生疼,他带起大蓬的雪花,冰冰凉凉的扑到他脸上。
少年把脸埋在他胸口,低声道:“我以为你不来了。”
他不知道说什么,少年的身体很单薄,他却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被需要感,空荡荡的心口被瞬间填满。
少年闷声道:“你说好一直陪着我的。”
他轻轻的弯了弯手臂,碰上了少年的后背,缓缓用力的抱着他,说了一声“好”。
少年的眼泪濡湿了他的胸膛,滚烫的,温暖的。
太好了,终于不用再一个人了。
……
西子歌出院的时候,大家都来接,傅听弦路边买了束不知名的十块钱三朵的小黄花,嘚瑟的递给他。
西子歌看了眼转手送给面红耳赤的小护士。
居四方贤惠的带了煲好的鱼汤,对西子歌道:“本来带出来的时候是满的,但是,因为……所以剩的不多了,你将就吃。”
许央央和傅听弦下意识的抹了一把嘴上的油。
司南在旁边笑的腰都弯了,说:“行啦,回家。”
西子歌的视线扫过一圈,似是没看到想看的人,有些失落,许央央捅捅他的胳膊,示意他往大门口看。
西子歌诧异的望过去,看见了探头探脑的少年,他正在不住张望,忽然对上他的目光,脸在一瞬间红了。
初冬的暖阳挂在头顶,蓝色的天空没有杂质,银杏树的叶子黄了,风一吹,慢悠悠的飘落。
西子歌面向少年的方向,微微张开双手。
少年一愣,旋即眼眶一红,愣了几秒之后,像只小豹子一样冲过来,他拼尽全力,毫不保留,狠狠撞进他怀里,西子歌站不住,抱着他一并摔在地上。
西子歌躺在地上,看银杏叶子落,看长风掠过,看孩子精致的眉眼,问:“回家么?”
孩子扁扁嘴,揉了揉眼睛,一边点头,一边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