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就是那条鲛绡上生出的灵识，他化为人形时不过婴儿大小，我不忍将他丢弃，就一直养在身边，以父子相称。”顾燕辞顿了顿，复又道，“所以我没有喜欢上旁人，我心悦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你。”
江楚阑听完他的话，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那个说法，最后像是为了确认什么，又问道：“你这回真的没有骗我？”
“我怎敢骗师父，不信师父自己去看。”阿兰本就是鲛绡化来的，所以只要用个法术就能够看出他原来的模样。
见顾燕辞都这么说了，江楚阑也不好在继续为难他，“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解释，非得……”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害得自己真以为阿兰是他和旁人生的。
“因为想看师父为我而吃味的模样。”顾燕辞倒也没有扭捏，直接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又引得江楚阑一阵尴尬。
他刚刚就像是个深闺怨妇捉奸在床一样，那副模样一定狰狞丑陋极了，他堂堂祁山派清雅峰的长老啊，居然因为自己的徒弟而吃醋，这传出去岂不是笑死人？
艹，他这老脸该往哪里搁儿啊？
他觉得刚刚砍顾燕辞的举动太过分了，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先入为主地认为顾燕辞是个渣男，还背叛了自己。
还好顾燕辞不是什么容易砍死的体质，不然砍死他之后才发现自己误会了，那岂不是要后悔死他。
这么一想，他还是有点庆幸顾燕辞是耐打体质的，如果他们以后起争执了自己又举剑砍他，也不会砍伤他。
“是我误会你了，我的不对。”江楚阑别过了自己的脸，故意不去看顾燕辞，“刚刚那叙雅伤你，也是我一时冲动。”
顾燕辞看着他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他把道歉的话说完。
江楚阑见他好像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不由得抬眼去瞟了他一眼，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看自己之后，又飞快地把视线移开了，“我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日后要是被我发现你和旁人……”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妈的他现在和顾燕辞可还是清清白白的师徒关系啊，自己没有断他桃花的资格啊！
当年的他，立志给顾燕辞找后宫，还帮他撮合姻缘，如今的他居然想挥剑砍掉他所有的烂桃花。
艹，这脸打得“啪啪”直响的。
江楚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后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变得越来越矫情了。
“师父放心，我从无旁人，只有你。”顾燕辞安抚他道，这几十年来，支撑着他活下去的，都是蜃妖制造的幻境以及幻境里的他。
以往的幻境里都是以清雅峰为背景的，因为他这些年一直在想，若是他当年没有化魔没有叛出师门，依旧和师父生活在清雅峰上，会是什么样子？
蜃妖知道他的心结，所以幻境里都是过了姑苏城一事后，他和师父相处的样子。他们依旧师尊徒慕的关系，他像以往一样，藏在阴暗得见不到光的地方仰望师父。
师父不知他的心意，所以不觉得他无耻恶心，依旧待他很好很好，而且只待他一个人好。
师父像寻常一样教他法术，督促他，关心他，偶尔还会无奈地说一句：“师父这大半辈子估计都要耗在你的身上了。”
他只是收起剑来笑着说：“弟子不才，辛苦师父了。”
而上次在无渊之间看见师父故意躲避自己之后，他的心绪就不大稳定，所以蜃妖这回的幻境才会变了个样子。
他在幻境看见师父要离开自己，奔向旁人，从此再也不要他，他才会在幻境里失控，继而将师父玷污了。却没有想到，那根本不是什么幻像，而是货真价实的师父。
这么一想，他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了呢？
为了掩饰住自己的尴尬，江楚阑赶紧转移话题道：“不过阿兰明明是男孩，为什么要起那么像丫头的名字？”
顾燕辞解释说：“阿兰只是个小名罢了，他随我我姓，叫顾慕阑。”
“木兰，怎么想要用花儿取名？”江楚阑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还是觉得顾燕辞起的名字女孩子气，男孩就不能取个阳刚大气的名字吗？
“师父，不是木兰花的木兰。”顾燕辞被师父逗得笑出了声，随后恢复了一脸严肃，看着江楚阑的脸说道：“是爱慕的慕，江楚阑的阑。”
这个名字的寓意是：顾燕辞爱慕江楚阑。
江楚阑听完他这个话之后，脸顿时就是一片通红。顾燕辞这家伙好好取名字难道会死吗，非得整出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他虽然在心里不断地骂顾燕辞多此一举，但是又忍不住觉得开心。
而且阿兰那孩子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啊，虽然那条鲛绡是他送给顾燕辞的，但……但这怎么能算是他俩的孩子？
关键是听他所说，阿兰那孩子长得和自己像，但他怎么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亏他之前还觉得阿兰的娘亲狠心，抛下他这么可爱的小孩子，感情抛夫弃子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
江楚阑直呼这事情的发展太刺|激了。
“哦。”江楚阑冷漠地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此时此刻还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多了个儿子的事实，他一个大龄单身狗，孤苦无依了一百多年，突然一下子拖家带口，又有丈夫又有孩子？
呸，不对，顾燕辞那货是自己徒弟，才不是自己丈夫，就算跟自己发展成了所谓的道侣关系，他也只能是自己老婆！
他也不清楚自己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后赶紧将这些想法驱出脑外，他想起来一些之前一直在困惑的事，问道：“不过，瞻若城现在怎么归属鬼界了？”
这瞻若城地处人间，虽然平日里没有凡人敢过来，但怎么说也是凡人的地盘，顾燕辞是怎么做到把这里划入鬼界的，而且他掌管这瞻若城有什么用，难道是为了这里的蛊毒？
“嗯，当年为了炼药，在瞻若城费了不少的功夫，后来索性就把这里收入鬼界。”顾燕辞说起当年的事，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冷淡，当年在瞻若城发生的事，他都记忆犹新，一想起来，那种蚀骨的感觉还环绕于身。
“炼药？”江楚阑听到之后还是迷惑，这顾燕辞好端端要炼什么药啊，而后他想起来，自己当年被阴蠡缠身险些死过去，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是顾燕辞救了自己，还把阴蠡炼成了药，送到了祁山派让莫嫣然起死回生。
把阴蠡炼成起死回生药的方法，他最是清楚的，必须将宿主的肉|体与阴蠡一起放入炼丹炉中，辅以无数珍贵药材，才能够成功炼制，而且成功的几率很小。
他之前将阴蠡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所以他就是阴蠡的温床，可是他现在好端端地活着，所以是谁替他入了熔炉？
江楚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燕辞，莫非他是用自己的肉|体去炼了阴蠡，不会吧，顾燕辞不会傻到做出这样的事情吧？
莫嫣然明明就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他没有必要为了救她而付出生命啊？
他问道：“让嫣然起死回生的药，可是你炼的？”
顾燕辞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自己肉|体的消亡是不是因为给莫嫣然炼药，所以他解释道：“药是我炼的，但这个做药引的人不是我，师父大可不必忧心，我还没有痴傻到这种程度。”
“那便好。”江楚阑叹了一口气，若是顾燕辞真的为了帮他救莫嫣然而把自己的命赔上了，那他可能都会愧疚死。
“师父该不会觉得我会傻到，为了帮师父报恩，而亲手了结自己吧？”顾燕辞笑着说道，努力将周围这尴尬而僵硬的气氛化解掉。
他隐瞒江楚阑，是因为不想他有什么负担，这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而为，师父没有必要觉的欠了他什么。
当时江楚阑被阴蠡所伤，眼见着阴蠡就要破体而出，他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将阴蠡引走。后来又考虑到江楚阑一直想要复活莫嫣然，所以才会想炼制起死回生的蛊药。
莫嫣然与江楚阑之间地事，他知道得不多，既然师父承过莫嫣然的情，又想要报答之前的恩情，那他不如顺水推舟，反正自己那具身子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于是他在救自己的那人的帮助下，炼化了阴蠡，虽然过程有些痛苦，不过都熬过来了。他只怕师父嫌弃自己是鬼，但师父得知自己是鬼王后，好像只是惊讶了一下，并没有多厌弃他，所以他松了一口气。
只要师父不讨厌他，那就什么都好。
江楚阑仔细想了想也是，顾燕辞这个家伙可精明了，这么赔本的买卖他怎么会做？
“那你当年，怎么会死……”江楚阑迟疑着问出口，当年在姑苏城，听说顾燕辞和顾燕君打得两败俱伤，顾燕君被同行的越泽带走了，而顾燕辞……好像是被一个神秘人救走的。
那个神秘人跟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去救他？
“化魔之后肉|体承受不住，所以便舍弃了，机缘巧合之下就变成了眼下这副模样。”顾燕辞将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江楚阑还是感觉到了他话里的苦楚。
化鬼有多不易，江楚阑也只是道听途说，只晓得痛苦不会比堕魔少，他无法想象顾燕辞当年是怎么忍受这两次的痛苦的。
如此一想，他便更加心疼顾燕辞，心疼他当年还不及弱冠，就受了那么多的磨难。
“当年，受了很多苦吧。”江楚阑说这话的时候不是用疑问语气，而是在肯定。他又不是不清楚当年的言蹊成鬼王的事，那可是在蚀骨的忘川河水中泡了几百年，被恶鬼撕扯肉|体几百年，才成为的鬼王。
“都过去了，什么苦厄都结束了，也就没有好说苦的。”顾燕辞抬起自己的手，宽大的袖子滑落一截，露出那白皙的手臂，上边暗红色的纹理就像是扭曲的符文，看上去多是瘆人，他颇为无所谓地看了看，说道：“就是身上着些疤，难看了些。”
江楚阑不知道他是怎么轻描淡写说出这些话来的，看向他的心神也多是心疼，“所以你当年，真的和那些邪魔外道的人厮混在一起？”如若不是，那当年怎么会有人将他从姑苏城中救走？
“入祁山派的一两年的时候，确实有人在暗中教导我术法，我也学了一些。”顾燕辞想起那些久远的事情，倒不怎么避讳，毕竟都过去一百年了，他也被莫楚洵赶出了祁山派，所以现在也不存在什么背叛师门。
顾燕辞口中所说的那个时间，差不多就是原主拿他养蛊的时候，他那是一腔真心被原主辜负，再加上被清雅峰上下那么多人欺辱，免不了心怀怨恨，这个时候有人想教导他，让他有能力报仇，也怪不得他愿意。
“所以在姑苏城的时候，是他救了你？”江楚阑问道，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后来顾燕辞化鬼也应该是那个人从中帮忙的。
“嗯，是他将我带到了璇玑阁。”他当年第一次进鬼市璇玑阁的时候，不小心误入了一个到处都是混沌兽的地方，在哪里有一个奇怪的老者，跟他说什么：“日后等你那师父遭难，鬼市自然欢迎你来。”
后来江楚阑被阴蠡所伤，奄奄一息，而他也因为和顾燕君的争斗而化魔。那时他刚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里，那个奇怪的老者就坐在一旁，逗弄着自己身边圆鼓鼓的混沌兽。
他才睁眼，那个老者就说，“言蹊也是个不顶用的东西，因为一个女子就放弃了鬼王的位子，亏得老夫悉心培养他如此之久，也是个没用的废物。”
“这鬼界可不能没有鬼王啊，言蹊那小子走得倒是快，这可如何是好……”那老者莫名其妙地就开始碎碎念起来，突然一下子扭头看向了顾燕辞，满是皱纹褶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和蔼的笑，“不如就让你来当？”
之后他就在那老者的帮助下，顺利化而为鬼，掌管起鬼界的事情，只不过那老者一直那他当棋子，想要操控他，但是顾燕辞的修为在化鬼后突飞猛进，不到二十年的时候就超过了当年的言蹊。
他控制言蹊都很费力，更不要说什么掌控一个不是定数的顾燕辞，所以在知道顾燕辞不愿意为他所用的时候，他就动了毁掉这枚棋子的心思，可是顾燕辞已经养出了自己的势力，一时间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所以那位老者自行离开了璇玑阁，如今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师父，你想什么时候回去清雅峰。”他知道江楚阑这次出来是为了眠迟花，眼下眠迟花都拿到手了，他大概很快就要走了吧，走了就不回来了。
“哦，这个，我就在这里就多待一阵子，暂时不回清雅峰。”江楚阑支支吾吾地说道。
虽然顾燕辞都这么说了，但江楚阑对于他变成鬼王的事实还是有一些接受不了。
不过仔细想了想，也没有说不通的地方，毕竟顾燕辞是男主嘛，生来就是要莅临三界睥睨众生的，之前只是因为他的干涉，所以顾燕辞成为三界之主的步伐变慢了一些。
如此这样便很好，虽然遭受了很多的苦难，但顾燕辞还是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王，以往是这家伙仰望自己，现在，要轮到他仰望他了吗？
两个男子在一起本来就是天理不容的事，更何况他们之前的身份是师徒，有悖伦理。眼下一人一鬼，连种族都不一样了，在一起根本就是天方奇谭。
更不要说他们一个是天下第一正道的长老，一个是鬼界之主，连立场都是对立的。
这么一想，他们两个还真的是不怎么相配啊。
江楚阑叹了口气，他从一开始就觉得他跟顾燕辞没有结果，纵然之前发生了那么多荒唐的事，纵然他们都心悦对方，但他们两个最终不大可能走到一起。
到底是人鬼殊途啊……江楚阑情绪突然就有些低落，虽然他能不在意世人的看法，但他多多少少还是希望受人祝福的，他不大愿意看见自己的同门和徒弟露出那种厌弃，不理解的眼神。
如果想跟顾燕辞在一起，他就必须舍弃掉一些东西，身份，朋友，名誉……
他能够做到吗，为了顾燕辞，放弃自己眼下所拥有的一切，放弃掉清雅峰上安逸的生活，放弃掉那些吵吵闹闹的弟子，忍受所有的流言蜚语。
他想起自己之前，还大言不惭地跟顾燕辞说什么：“要是祁山派容不下去，不是还有什么凌霄宫，什么幽冥司吗？大不了师父跟你走……”
既然顾燕辞回不来他身边的话，那他走过去他身边不就好了吗？
江楚阑叹气，感慨自己不中用，居然被自己徒弟的美色|诱惑，要不是看在他长得好看对自己还算是有情有义的份上，他才不要为了他留在这里。
果然比起那些什么身份权势，他还是更喜欢顾燕辞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