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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更漏子(2 / 2)


最后遣情跑出了那个房间,失手杀掉一个七岁的孩子,也让她彻底疯魔。

那个孩子之前还乖巧地叫着自己姐姐,要她待会儿带他去买好吃的,可是她做了什么,她竟然可以毫不留情地用剑刺死了那个孩子。

遣情看着那个孩子倒在血泊里,脸上苍白至极,她看着自己满手血腥,终于崩溃了,仓皇失措地逃出了方家,一个人疯疯癫癫地流离。

她害怕自己错杀无辜,害怕自己泯灭人性,对于那个孩子的愧疚,这些都让她厌恶自己,终于她选择了自裁。

言蹊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抱着遣情的尸体,一个人呆呆地坐了很久,脑海里浮现的是很久之前的场景,那些没有别人的时光。

在方家院子里他抚琴她舞剑,他焙茶她饮酒的日子,他喝着茶汤闻着酒香,看着眼前姑娘,她大口喝酒笑得爽朗,他也不知道为何偏偏一颗心落在她身上,一眼便是永远。

他其实偷偷跟李家老头儿学了酿酒,悄悄埋了一坛桑落酒在方家院子的白梅树下,等着遇到她的第十个年头,一定要拿来与她一醉忘浮生。

眼下还差着好几年啊……言蹊有些遗憾,终归是等不到与她一起喝酒的时光了。

他最爱的姑娘,愿世间无他的时候,你依旧快活恣意,依旧洒脱不羁,愿世间有另外一人,比他还要深爱你,护你安逸。

他剜了自己的心,安在了遣情的身上。

言蹊本来便不是方家孩子,他只是涅槃盏里头化生的一抹灯魂,方家养他育他,不过是想利用他,在必要的时候牺牲他。

言蹊只觉得可笑,躲在门外听自己的父亲与旁人交谈他的作用,他就像是一件商品,随意地轻贱。他这才看清了方家人的嘴脸,也是,若不是他还有点用处,哪里会有那么多人拥护在他的身边。

有人真的对他好吗?他想起了那个爱喝酒的姑娘,可惜她逃掉了。

留下他一个人,待在那些虚伪的人中,要是那个时候早一步回去那个房间,拦着她离开的身影,对她说:“你带我走好不好?”

她会不会带他离开,会不会带他浪迹天涯?是不是会弹着他的脑门说:“乖乖待着这里做你的方家大少爷吧!”,还是用看小孩子的眼光,对他说:“既然你待在方家那么无聊,姐姐就带你去见见世面。”

没有答案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她耳边轻轻说:“记得两年后,去院子东角白梅树下,取你最爱喝的桑落酒……”

他其实还有很许多话要说,但是只说完了这句,身体就一点点消散,化作无数光屑,世间再也没有方言蹊了。

他的魂魄流落到了黄泉,困在忘川河近百年,只因为他身上执念太重情孽太深,忘川水洗不掉他身上的红尘,他便无法上奈何桥。

他也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渐渐从忘川中挣脱,在那些恶鬼游魂中一步步强大,以至于最后成为了万鬼臣服的鬼王,掌管了整个黄泉幽冥司,在不周山开了鬼市。

他看着璇玑阁的浮华,总是会有一瞬间的迷失,想起那段为人的时光,和狐朋狗友在画舫上谈天论地,和那个姑娘在院子里煮茶饮酒,看的景走的路都是极致的宽广辽阔。

到底还是那个时候快活,一成鬼王,留给他的只有孤独和苍凉。

他找到了遣情的转世,哪怕相貌改变了,她依旧还是曾经那个快活恣意的姑娘。

他装作一个普通的路人从她身边经过,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都说上一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上一世啊,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又何止五百次?

他随后驻足转身看她离开的背影,看见她跑向一个长相斯文的男子,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说快点回家。

她终归找到了她的良人,只可惜,不是他。

他不知道的是遣情醒来不相信他逝去,一直不死心地找他,走遍了天涯海角还是没有找到,终于死心。

她等了两年的时光,去了方家院子东角的白梅树下,翻开了土,看见了一坛子酒,一打开酒香弥漫了整座院子,她一时间还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光。

她才知道比起江湖浪迹,她更加惦记有言蹊在的那一方安逸,那段安静祥和的时光,有一个喜欢逞强好胜的小少年,面上恶声恶气,嫌弃她没有个女孩子家家的样子,却还是会温好一壶酒,煮一杯醒酒茶,等她回来。

会心疼地看着她,会小心翼翼地帮她包扎伤口,会责怪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会傻兮兮地凑到她的面前,跟她说:“要是你以后没有地方去的话,我这里一直欢迎你。”

大概她那个时候真的有那么一丝动摇,但她还是倔强道:“天下之大,我自然可以四海为家。”

等到她嗜血嗜杀的时候,流浪四海发现人人对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才发现天下之大处处都容不下她。

她带着那坛桑落酒到言蹊的坟前,这个衣冠冢还是方承翰为他建的,只是方家人从来不过来祭拜,已经长满了杂草。她将那方墓穴整理一遍,摆上他喜欢的糕点果品,还有一罐云雾涧的云雾茶叶。

她拿出那坛子桑落酒,轻轻洒下一些在他的坟头,往日爽朗的声音消散在风里:“你喝不得酒,小心贪杯了又发酒疯。”

遣情自己喝了一口,入口却不是辛辣,而是舌尖微微发麻苦涩,她一边喝一边自言自语:“你这这酒酿得忒不好了,不过……也只有这一坛了。”

“往后,你陪我四海为家好不好?”她靠在墓碑上,语气一入当年那句:

“小公子,我若是帮你解决了麻烦,包我一辈子的酒可好?”

可是不会有人回答,说要包她生生世世的酒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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