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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1 / 2)


长街墙角房檐下,少年郎衣鹊灰色干练衣衫蹲坐在石阶上,一手扶额,他头上的疤痕不过数日,已消失的干干净净。

成钰颇为郁闷地看着面前人一眼,自从这兄长说要回那啥劳什子柜山,他们就没完没了地往南行,纯徒步,然后一个未筑基,一个未辟谷,就这样沦落街头,摆摊算命求收养。

身上的银子早已抛光,成钰埋首不语,他头疼地想:还有二十里……

然而对于已经饿了两天的人来说,别说二十里路,七丈路都走不下去。

寒风萧瑟,晨起至今,算命摊子上荒凉,成钰抬手揪住了陈清酒的衣袖,指向了远处,无奈道:“哥哥,你是算命的,好歹装像些。”

陈清酒偏头,隔壁方向,围着一大堆人,同样有一位挂着玄纹幡子的拆字算命先生,他灰白着须发,右手在空中虚抓几次才握住一人的手腕。

陈清酒眼微垂,当下灵心一动,回头于大庭广众之下乱抓一番,认真道:“姑娘,要算卦吗?”

“登徒子!你对我阿姐干什么!”

于是在光天化日,耳目众多之时,陈清酒疑似调戏了良家女子。

成钰起身将人往后一揽,赔笑道:“抱歉,二位姑娘,家兄只是想算命测字而已。”

“测字?有你这样测字的!分明是个登徒子!”女子一把掀开幕篱,垂鬟分肖髻显得灵动轻巧,她怒目而视,“我瞧你家兄长分明是觊觎我阿姐的美貌,一脸痴汉样儿。”

成钰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到身后人冷漠的神情,当下哭笑不得,“姑娘,讲点道理,你们姊妹二人都带着幕篱,这谁人能看得清?”

“你!”

见他狡辩,女子杏眼微睁,身后人这时伸手扯着她的衣袖,温声道:“晚风,不得如此无礼取闹。”

名叫晚风的女子很听她的话,对两人吐了吐舌尖,便双臂环胸站在了旁边,默然不说话。

那尚未露脸的女子上前欠身行礼,随后坐下,神态温婉,“既然先生要测字,那便替小女子算一卦。”

她俯身落座时,幕篱微扬,露出了一半容颜,成钰微愣,随后下意识看向那晚风,后者则眯眼瞪了他一眼。

成钰蹭了蹭鼻尖,觉得好笑。

这两人,竟是孪生姐妹,只是这性子也差得忒大了些。

女子从衣袖中取出一张折纸交出,右掌摊开,“这是生辰八字,烦劳先生为小女子测一字,情。”

成钰在一旁看他像模像样地掐指算命,有些不忍直视,陈清酒将生辰八字交还,默了默才道:“姑娘,将至行笈之日,今测字情,是为夫妻之事。所谓少年夫妻,心青为引则情,此乃趣事,但观手相,虽是窈窕淑女,却非君子好逑,往后姻缘,非情非愿,顺者常伴青灯古佛,逆者,恐有血光之灾。”

“你瞎说什么!”晚风蹙着眉头将她强行拽了起来,“阿姐,这人嘴里就没半句好话,实在晦气,我们不要理会,现在就回家。”

“哎?”女子被她拉走了半步,突然又回头,从荷包里取出碎银留下,如此还道了声谢才离去。

成钰神情有些复杂,当下弹了弹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叹道:“哥哥,即使你不会算命,也当知世人皆求心安,这些违碍的话如何说得?”

陈清酒不说话时便让人觉得很是温和,任凭旁人怎么说,他都八风不动,屁不放一个,成钰叹息,看着他胡乱买了两个馒头回来,借机提早收了摊。

离开了熙熙攘攘的小镇,往南行就是巍峨高山,层峦叠嶂,被云雾笼罩。

成钰仰着脑袋看那耸立在云端的山脉,长叹了一口气,先撸起袖子在河边洗了把脸,“兄长,二十里山路,有你这样诓人的吗?”。

岸上人对于他的埋怨视若无睹,转身慢慢咬字,“你若要休息,夜宿一日也可。”

“没那么矫情。”成钰几步跳了上来,一手遮着太阳,眯眼喃喃道:“看起来都是绿水青山,无人踏足,哥哥,你确定这里面还藏着一座荒山?”

陈清酒点了点头,随后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山路曲折险峻,前半日走的算是大路,倒也方便些,再到后来,山气氤氲,参天古树枝梢相连,一片墨绿,已不见天日,随处可见猛禽足印,就着这般景色也不知走了几个时辰,直到黄昏之前,才到了所谓的柜山脚下。

黑苍苍的山脉无边无沿,隐约可见一座荒山,因为之前听陈清酒含蓄地叙述了柜山之贫瘠,所以成钰心里早就做了最坏的印象,如今见了庐山真面目,便也不做评点。

柜山脚下还有一大片土坡,这坡并不长,但却零零散散立着石碑,几乎占据了主道,一直蔓延到山根下。

成钰转身倒退着走,他仔细瞧那石碑,那些碑文都不一样,成钰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问道:“这是墓碑吧?”

成钰略有些不解,着实是因为这些碑碑文混乱,文字刻得横七竖八,不太想是老手做出来的,且碑后也未设有土包。

“哦。”从方才起,陈清酒便站在远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埋的都是什么人?”

成钰回头问话,那人也同时颔首转身,惨白的手指在碑文上仔细摩挲,他身影单薄,于数十方墓碑内,很容易叫人和不好的东西联系在一起,成钰听他不紧不慢道:“这里,只埋着一个人。”

成钰:“?”

“我没什么能教你的,但这底下或许有,你需要的东西。”他俯身,手指认真地按着那碑文,蹙眉略微有迟疑的模样,“但我忘了机关和,入口,在哪……”

陈清酒话音未落,指腹下便有一块地方凹陷下去,太阳彻底落山,月色清冷撩人,荒山野岭,几丈土坡,只留下数方墓碑和一人。

陈清酒一偏头,双手抬起,磕磕绊绊地往前摸索了几步,随后扶住一方墓碑,轻声唤道:“儿茶?”

回答他的,是一阵阴风飘飘。

成钰醒来时已不知今夕是何夕了,眼前忽明忽暗地看不清楚,成钰怀疑自己的灵识都能被摔出天际,原本掉下来的入口已经消失了,幽深的甬道里倒是有不灭的烛火在摇曳。

成钰扶墙起身,觉得自己现在可能没什么毛病,便寻着灯火往深处走,地下潮湿,有一丝古怪的气息,走两步便叫人受不了,他捏着鼻子,瓮里瓮气道:“得亏没摔得鼻青脸肿。”

幽冷的火光将人影拉的纤长,成钰在这不大宽敞的甬道里走了约莫有大半个时辰,最终饥饿难耐地倒在了地上,生无可恋道:“说什么有我要的东西,怕不是嫌弃我难养活,想把我活埋在这里吧……”

成钰叹息,胀疼的脑子里勾勒出一个慈眉善目的人,正扛着铁锹在土包旁边挖坑,他突然‘噗嗤’笑出了声,而后晃晃悠悠地又起来。

他想:人都拣回来了,还怕养活吗?况且,从目前情况来看,怎么也该是他来养人。

成钰一边天人交战,一边自言自语。

墓室有些年头了,石壁上滑湿,刚开始还长满了青苔,越往后便越发干净,最后七扭八拐地,就能见到一个比较宽敞的地方,成钰从石壁上取下一个火把,慢慢靠近黑暗的角落。

墓室墙壁上密密麻麻刻着符文,那种文字成钰并没有见过,却仿佛与它心有灵犀一般,符文的镌刻历经岁月洗礼,深浅不一。

成钰还打算细看,手中火把上的明火突然跳动,紧接着便‘嘶啦’一声熄灭,周围陷入了黑暗,与此同时,头顶上方传来了声响。

那仿佛是竹牌相撞,经久不衰,但是成钰一仰头,却什么都看不到,他默然片刻,当下盘腿坐地。

眼睛看不见,那竹牌的声音也跟着消失,随后出现的,又恰如酒盏碰撞时留下的叮当脆响,唱着雅乐。

恍惚之间,叫人仿佛看见了竹林深处藏着的屋舍,早春清寒的雨水自屋檐上滴落,最终落入酒盏之中,一只略显清瘦的手转着木筷。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变幻,九九归原,阴阳互藏,虽为虚无,却可因循,如流泉兮……”

这几句话轻飘飘地落入成钰耳中,如和煦春风般,温柔缱绻,成钰本打算呆头呆脑地听上两句就作罢,谁知此时忽福至心灵,便开口呢喃道了声:“天地阵……”

成钰喃喃自语,黑暗之中,一道光芒乍现,紧接着石壁上的符文像是活过来一般,而那道声音却变得模糊不清。

那个人坐在屋舍内,目光流连在房檐下的涟漪雨水中,片刻后回头,见不清容貌,但却让人感觉他似乎是浅浅地笑了两声,而后说了个成钰听不大清楚的名字。

待在墓室里便昼夜不分,盘腿在地上的人仿佛入定一样,完全不理‘窗外事’。

荒凉的土坡,萧瑟的秋风,陈清酒坐在墓碑之上,抱着肉酥饼静静地啃完,而后又从怀里掏出了烤红薯,他刚一张口,还没咬下去,鼻子尖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微微凝眉。

陈清酒跳下了墓碑,将那烤红薯包裹好又丢进了衣袖,最后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仪容姿态,目光浅淡。

眼前一方墓碑突然移动,土层下陷,从那地方,走出一人。

少年似乎睡了许久,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他的发丝微乱,迎着阳光歪头,露出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哥哥,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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